艾爾文常跟里維抱怨，右手會痛。

這讓里維感到很煩躁，不過他鮮少因為這種事情在艾爾文面前流露出不耐煩的表情，他相信前線吃緊的戰務、暗地裡與政府的抗爭，都已經使艾爾文感到疲乏。所以偶爾喊累是正常的。是的，因為艾爾文的右手早就斷了，截肢的部分也早已被醫務班處理妥當，再三檢查都沒有感染的跡象，但是艾爾文仍然堅持他的右手會痛，里維認為那是艾爾文少數能夠宣洩情緒的出口，不合理的像個孩子一樣吵鬧著會疼痛，發洩他積累已久的壓力和憂慮。

大多數時候里維不置可否，既不回應，也不關心。除了漢吉偶爾會提出「幻肢疼痛」的奇怪科學假說，滔滔不決解釋人類的肌肉和神經系統。肌肉什麼的里維是知道，總之就是手臂上的肉，至於神經、細胞、連接刺激，漢吉的長篇大論和自創名詞缺乏教科書的論證，也沒有人能剖開艾爾文的腦袋，看看裡面是否如漢吉所說，哪裡出了點問題。

不過艾爾文對於這個假說十分篤定，這也是為何里維感到煩躁不安的原因。

他不理解為何已經失去的東西會痛，尤其是相連的肉體。對於里維來說，艾爾文的那條手臂就算不在巨人的嘴巴裡，也早就腐爛於空氣、河流與荒土之中，所以艾爾文所說的疼痛根本是一件沒有意義的事情，沒有意義的事情就是無病呻吟，而里維不認為艾爾文是個會無病呻吟的傢伙。

那太不像艾爾文的作風－－那會使里維聯想到艾爾文也許有脆弱的那一面，然而他們現在需要穩定軍心、強而有力的兵團領導者，而不是個成天喊疼的傢伙。
畢竟雜魚只能等著被淘汰，被巨人吞噬，被腐敗的政府構陷，人類即將被迫走向無知茫然的滅亡。

當然，艾爾文並不是隨時隨地都喊疼，而是只有在他們私底下見面的時候，偶爾會在漢吉也在的場合，有時候則是奈爾在附近。艾爾文說話的樣子並不特別像是在跟誰開口，會主動接過話頭的是漢吉，奈爾會用公事公辦的口吻回覆他，可以請醫療班來看看傷口是否有惡化。

里維不會回答，因為他覺得艾爾文是說給他聽的。

但現在不是坦承脆弱和痛苦的時候，里維想。
他們在這幾年的壁外調查受過大大小小的傷，當然這次艾爾文的傷勢慘重，然而整個調查兵團現在面臨了更嚴峻的考驗。

現在這不是說痛的時候，里維對於自己的想法蹙眉，他意識到自己比艾爾文還要更加心急。

直到艾爾文死去很久，里維自己的身體也早就變成破銅爛鐵，失去右眼，兩根手指，還有一條腿。他哪裡都不痛，空掉的部位就這樣空掉了，像是生活裡面不自然的留白，會讓人動不動就落了一拍，但也不至於覺得處處都在警醒某些東西他再也要不回來。

因此他並不明白艾爾文的疼痛究竟從何而來，直到他的「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
覺察到「傷口」隱隱作痛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傷口並不是傷口。

他早該聽懂。
艾爾文說的右手會痛是一個再明顯不過的暗示。

作為指揮官，艾爾文沒有喪失任何尊嚴，在戰場上依然維持超乎常人所想像的判斷力，艾連奪回戰順利告捷。儘管他被巨人撕扯下幾乎半邊身子，被巨人咬在嘴裡時也沒有一丁點的恐懼，眼神依然堅毅如炬，艾爾文第一次練習為了犧牲而犧牲，他表現卓然優異，神情肅穆，誘發了士兵對他最至高無上的敬意，心甘情願為他死而後已。

可是在那之外，在成為一位優秀的團長之前，艾爾文．史密斯只是普通的人類。

里維和他忙得要死，沒有情意纏綿的時間，即便是瑪利亞城牆的內門之前，碎石燒殞、硝煙彌天，里維所做的也只有單膝跪下，承諾他，會用他的方式結束這場戰爭。

他們沒有時間說愛，也知道從此再也沒有往後，還有時間讓他們能學習如何去愛。

右手會痛是一種古怪的親暱，艾爾文暴露自己身上的弱點和私隱，藉此試圖討著里維的疼惜。因為艾爾文有時候也只是想當人，人有七情六欲，人會感到痛楚，人也會想要愛人，人也會渴望從愛人那裡得到安撫與慰藉。

可是團長不會，兵長更不會，自他們身在這個職位，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捨棄某部分的人性，最大程度的為了兵團和人類貢獻；一如他們的夥伴和下屬，前仆後繼犧牲了自己的自由、時間、乃至於性命。

畢竟他們怎麼能夠在那種時候，還自私的說想擁有普通人類會有的情愛呢？

也因此里維無從回應，也從未回應。

只可惜里維太晚明白，待到他終於理解，而他也能夠卸下兵長的職位，學習當個普通人類。

能讓他傾訴疼痛的愛人已經不在他的身邊。

fin.

復健打 很慢很慢

應該說很快很快
但我第一次寫團兵所以是很慢很慢

想到巨人我就無法快樂

雀姬老師的團兵

我痛哭流涕

monica110219: 布丁老師我姍姍來遲 （已經看完巨人超級久遲遲沒動筆

mimifan0347: 米米很久沒接刀身手生疏了吧......！讓雀姬來幫你復健

如果天黑之前來得及，我要忘了你的眼睛。
大海一樣的眼睛。

下集預告

雀姬老師的文章一如既往毫不留情剜下讀者ㄉ肉ㄚ⋯⋯雖然很痛可是好想看下集噢會寫出來的吧

RWhom: 難道我寶刀未老
其實我還沒想好但我好像又想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