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校舍四處遊蕩，呼吸紊亂，連他也弄不清自己是為何邁出步伐，他的思緒混亂不清全纏在一塊，深怕要是明白了，便有太多報怨。

明明他早已竭盡全力，「為何您總是要說那樣的話？」
他丟失了對己身的馴良，面色冷冽，連那乾稻草似的短髮也顯得蒼白。
他丟失了對語言的控制，如譫妄，毫無脈絡地開口；他對著魅月酔花，說。

哪樣的話？

在新「題目」發下之前魅月不想節外生枝，駿馬的狀況明顯不佳，他不認為這樣的駿馬適合對話——麻煩，不像平常收斂，主動惹事，是環境造成的影響？

魅月和駿馬保持一段足夠反應的距離，他聽得見駿馬的聲音，那他的話駿馬也該聽見，駿馬露出的手腕上刻著「肆」。安全的數字，能證明駿馬沒對誰下過死手，也能證明駿馬依然不懂進取。

「駿馬同學，你忘記該有的禮貌了，你是學生，我是老師，你見到我應該主動招呼問好，不是用質問的口氣對我說話。」

「哈哈、」他咧嘴一笑，笑出聲來，一臉顏色從凜冽變得瘋狂——少年遏不住自己，久久沒有停下。

太好了，真的——「老師……你真是、」少年步步逼近「一點反省的能力都沒有。」要是你真心悔改的話，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怎麼只有你能離開，此等悲慘的地獄。

駿馬瘋笑時魅月就在警覺，駿馬靠近，他默默退；駿馬再近，他接著退；然後，不等駿馬反應轉身就跑。

要說反省，魅月這幾天的想法是：遠離任何不對勁的人。

在魅月起跑的瞬間，少年也邁開大步、扯動自己的身軀，這幾乎要撕裂了他，他卻對一切視若無睹。

「老師，你還沒回答我呢。」

他遺落了東西。

醒來的時候駿馬並不在身邊，一青蹙了蹙眉，一個人很恐怖，結伴同行會成為做指令的工具，唯獨駿馬能讓他安心。

一青走出教室，在空無一人的轉角茫然地發著呆，直到急促的腳步聲喚醒他。

瞥見曾經令他憎恨的老師，於是伸出腳——他絆倒了魅月 酔花。

倒在地上的那人翻過身來，許是狼狽不堪也要維持尊嚴。於是少年逕自坐在他的身子上，用幾乎要折斷對方手腕的力氣壓制他的雙手——駿馬要將那最後一點尊嚴也碾碎——這便是受人憎惡的教師的命運。

「吶、所以，你為什麼要說那些話？」
少年不再使用敬語。過長的短髮落在魅月的臉頰兩側，月影使然，他倆的面容呈同樣深刻的陰慘。

哪些話！

青少年的爆發力完全展壓空有體格的成年人，魅月被捏得皺緊眉頭，左手腕的傷口似乎在滲血，刺痛使頭皮發麻發熱，氣憤令呼吸凌亂。他不會放棄掙扎，但他找不到機會，他決定蟄伏，放鬆力氣暫由對方擺布。

對於駿馬的問題，魅月的回應是不語，他根本不知道駿馬指的是什麼，他對駿馬的態度從一而終，現在才想到反抗是要反抗什麼。

上樂一青望向他們，前一日的轉角讓他的額間流血，這一日他腳步後退，隱沒在陰影中，好讓全然失去理智的駿馬不會發現他，魅月沒有立即說話，也許在稻草色髮的少年眼中，後者就像忽然摔倒，愚蠢無比的，他無聲的勾起唇角。

他用解剖刀劃傷了人，駿馬呢？駿馬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他就那樣默然地看著。

「我說，你為什麼要說那些話啊！」
因沉默，他大吼道，表情在那刻變得扭曲
可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陣沉默。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些什麼，便又笑了，情緒再半晌之間冷卻。他的表情變得慘酷。
「哈哈、」
「像平常那樣說些風涼話啊？」

『我知道你家有困難，但你想讓生活變好就得讓成績變好，只有進好學校才有好未來，像你這樣庸庸碌碌過一輩子還不如早點放棄。』他如機器般複述。

就這些？風涼話？忠言逆耳。

「你已經可以放棄了，你做不到，就連現在也做不好。」

魅月的說話聲有些艱澀，駿馬這個瘋子把他捏得很緊，加上駿馬的體重都壓在身上，要是可以他會將駿馬拿來做第三天的題目——雙倍分數，沒用的學生也能有所貢獻——他嗤笑。

「我不是你逃避現實的工具，你該檢討的是你自己。」

「閉嘴。」

他說，說著矛盾的話。
「像剛剛那樣沉默就好。」

少年鬆開一邊的手，貼上魅月的側臉，駿馬視他不過一個能隨意處置的物品。
「我想讓您永遠不能再開口。」

因為處境，魅月沒有發出煩躁的嘖聲，他不想理會發育不成熟的思想，厭煩學生的親暱舉動，他將目光從駿馬身上轉向拐角位置，那個將他絆倒又裝作不存在的學生。

魅月只能看到制服的褲管，看不到大腿以上的部位，他不知道這位男同學是誰，但他這麼做可以讓駿馬將注意力轉向這個人。

與急促的奔跑、跌倒不同的是，一青從未焦躁，他的學生鞋在下個瞬間發出聲響，不急不徐，「你真的想那麼做嗎？」

他知道駿馬因為那些惡毒的話而留下無法治癒的傷，與他無關的苦痛伴隨著神原駿馬的整個人生，一青也想要使魅月不能再開口，但他認為那不是駿馬要的。

他緊抓住魅月的左手，將袖管捲起，像拆禮物般撕開繃帶，想探究掩藏住的秘密。

只因一青那令人醉心的聲音，他笑了，爽朗且率直，驅散了所有陰霾，令一切惡行如一場天真的遊戲；駿馬抬頭看向來人，如魅月打算的那樣。

「嗯，我要他的世界再感覺不到公平。」
那是什麼意思，沒人明白。
只有駿馬知道，他要魅月和自己一樣悲慘。

伴隨鐘響，新的一天開始。

「 身為學生，最大的職責就是得到滿分。 」

十點，廣播混著沙沙聲陳述學生應盡的義務，魅月閉上眼，壓下憤怒，在廣播結束後開口。

「公平從來不存在。」沉著的聲音與黑板書寫聲融合，魅月就像平常上課般訓斥，「老師對你很失望，一青同學，你把小聰明利用在使喚同儕與反抗師長身上，難怪你們幼稚的思維無法獲得提升。」

大衣與繃帶和敷料都被掀開後還未結痂的傷口再次盈血，魅月手腕上的分數是「漆」——多麼難堪，身為老師，學生的榜樣，消滅了兩個爛學生卻只得到這點分數。

熟悉的暈眩感，他明知該隱藏起來的，但他仍然如孩童般露出笑靨，因為駿馬也笑了，不是正義不是公平不是懲罰，是一場早有預謀的報復，在魅月老師僅能用『失望』來喚起他們泯滅的良知時，上樂一青確信自己獲得了勝利。

他回答駿馬：我會為你實現。又隔著玻璃讀完黑板上的指令。

「您喜歡抽血、灌水，還是被按在水裡呢？因為老師被扣了分嘛。」

更加難堪、越發淒慘，他們能得了分數，而魅月老師失了尊嚴，這正是一青想要得到的結果，「說不定您還殺了人。」

愚蠢的學生，可笑的自我滿足，總是通過他人尋求認可，魅月受夠這種以他為目標的娛樂，他不會辯駁，怠於解釋，他說的總能讓他們曲解成想要的意思，何必對這些缺乏思考能力的傢伙浪費體力。

魅月張開眼看向一青，「扣分」幾個字令他不快，但他掩飾的很好，淡色的眼眸依舊清冷，苛刻的神情透出往日質疑：你能辦到什麼？

「老師，我們在問你話呢。」
這時候才沉默，早已來不及了。

「我總有權力聽到你的回答。」
駿馬捏著魅月的下頷，迫使他往自己的方向看。

「駿馬同學，你……」

殘破的廣播聲重述學生的職責，魅月的低語被廣播聲壓過，他本來就沒打算讓駿馬聽清楚，他說「你愚笨的腦袋連你說過的話都能忘記」，他露出笑，冷笑。

一個五分，一個下手還要和被害者商量連殺人都不敢肯定，能做什麼。

魅月直視駿馬，不閃躲，不低頭，他的態度永遠一致，他不會滿足他們的恐嚇，不會愧對自己的尊嚴，面對喪失智能的未成年他什麼都不會給。

「時間到了，看來老師想要被按在水裡五分鐘啊，我會成全您的。」

他打斷魅月的針對，老師們區別對待好學生和壞學生，這麼做的理由是出於輕視，實際上他們根本不在乎咒罵的對象，一青清楚這些，但仍然會感到憤怒。

「我去提水過來。駿馬，壓制好……不聽話的魅月老師。」面對冷笑，一青更加喜悅，如果沒有被困在學校，他會買個蛋糕慶祝今日，「別讓他掙脫了。」

鞋面輕巧地踏在地上，他走遠了。

所有他用以壓抑慾望的精力，都在此時以醜陋的憤恨現身，他曾經用了多少愛去壓抑自我，便有多少暴烈在心底蟄伏。

現在他不用再去愛了，只剩下醜陋，如脫韁野馬，毫無理性、易怒且好鬥，駿馬已好久沒嘗過自由的滋味。

「哈哈、」

於是他也笑了，不自覺地。在一青都還沒走遠之前，便伸出雙手要致人於死地。

魅月沒想到駿馬比他以為的還瘋，他會解決駿馬但不是以這種沒意義的方式屠戮，缺乏動機，只為情緒驅動，堪比野獸，毫無智慧可言。

煩透了。這種傢伙，為什麼總是無法恪守本分折磨別人。

魅月的手比駿馬長也比駿馬大，他是體格比駿馬更高大的成年男性，他是文職教員可他依然能與青少年抗衡，他用虎口卡住駿馬的脖子上端，使力往上推、捏緊，左手往駿馬臉上砸順勢轉身想將駿馬翻下來。

少年一臉漠然地接下攻擊，紋絲不動，甚至弓起身子，主動拉近彼此間的距離，駿馬將自己暴露在同等的風險裡，只為了使全身的力氣能集中在雙手之間、魅月的脖頸之上。

他拚盡全力、操用他的斷手，這股撕裂己身的疼痛，在此時反倒像是釋放——從他一直以來賦予神原駿馬的任務中。

「我、」
他在互相給予的痛苦中吐息。

「不會再給你開口的機會了……我不會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他不會再問、也不會再聽。
他現在隸屬於自己，而非駿馬扮演的其他人。

駿馬的行為毫無意義可言，魅月無法理解，但不妨礙他出言諷刺，尋覓生機，他差點死過，卻不是現在。

「你，從來沒，正確過……像現在，面對我，放棄一青……」

呼吸困難，喉嚨刺痛，魅月用口語無聲說：你是個自私的人。咬住駿馬掐他脖子的手。

「閉嘴……閉嘴閉嘴閉嘴——！」
教師那沒說出聲的口語，在他腦海裡留下迴響。
他在魅月垂下雙手好一陣子後才肯停下，像喪失了一切活的機能。

一青呢？
他回頭看向走廊盡頭。

水慢慢注滿空桶，如一顆空洞的心被盈滿情緒，一青想像將魅月老師按進水裡，而他會聽見他們的笑聲。

他提著水，所以速度不快。他望進駿馬毫無情緒的，而遠遠地無法得知老師的生死，倘若神原駿馬殺了魅月酔花——

「駿馬，你做得很好。」

沒有讓獵物逃跑，一青壓下內心躁動的不安，駿馬依賴他，不會再有任何問題，一切都會按照計劃，他們得以存活。

他來到兩人身邊，將水放下，確認老師仍有呼吸存在，只是昏迷不醒。

「我們喚醒他，來完成使命吧。」

老師的使命是成就學生，如同學生的本分是得到滿分，所以將頭顱埋進水面，直到分數改變，正確無比的步入正軌——

他必然會是特別的存在。

少年瞇起眼笑了，純真而燦爛。

駿馬挪動自己的位置，將魅月擺成更適合進行任務的跪姿，緊貼著教師的一側，將魅月的雙手折到身後拘束——另一隻手則扯著魅月不再整齊的短髮。

駿馬輕聲耳語，注意到魅月已然恢復意識。
他說：「噓。」

不等兩人反應，他將魅月按進水中，很快又拉起。
這次他用三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你醒來了嗎。」

一青抓著魅月的另一隻手，他知道一有差錯，任務便完成不了，所以他的手同樣放在魅月的髮間，指尖微微與駿馬交疊。

「魅月老師，我們正等待您呢！」

他的聲音帶著笑意，心臟鼓動的聲音使他聽不清駿馬說了什麼，汗珠滑落，他並非易熱的體質，唯獨此刻心緒澎湃。

劇烈的咳嗽參雜難耐的呻吟，被掐過的喉嚨在疼痛，水嗆進鼻腔和氣管加劇燒灼的刺痛，魅月能聽見劇烈的心跳聲，嗡嗡的刺耳轟鳴，少年們談笑娛樂的聲音。

又是無聊的惡作劇。

視線被水和眼淚模糊，魅月想起窒息前的事——比起無聊的惡作劇，他們更喜歡稱這樣的行為作「報復」、「懲罰」，可笑——現在他被抓著頭髮，雙手被壓在身後，掙扎甩不開牽制。

冷水澆不熄憤怒，魅月啞著嗓子嗤笑：「從我這……得到的虛榮，終究還是……由我給……」

「……你聽不懂嗎，我沒要你說話。」
魅月又一次被按進水裡。這次同樣，駿馬很快地扯著他的亂髮、迫使他仰起頭來。

「我可以這樣來來回回，直到你明白為止。」
我會讓你明白的，所謂的不公平。

魅月沒有回話，這使駿馬冷漠的臉孔露出饜足的笑。

再一次暴行，便是要完成任務了。
一青的手和他的一起。

一青沒有說話，因為駿馬已替他行了事、替他講述，所以他仍壓著老師的頭顱。

嗆水的咕嚕聲、不斷湧上的氣泡、少年的呼吸，一切都清晰無比，尖銳的耳鳴再度響起，這次他不是被拿去撞牆，而是他埋沒了某個人的生命。

他額間的疼痛使自我開始逐漸崩解。

冷水再次湧進體內，事情總會不斷重演，魅月不記得這是第幾次窒息，到最後身體的求生本能總與想法背道而馳，被死亡恐懼包圍的腦袋會獲得一絲清明，僅存一道飄渺的念頭。

就這樣結束吧。

他心底漸漸分不清愛與折磨的區別。直到手腕的刻痕更改了形狀，駿馬才鬆開手，乾脆地，甚至沒打算撈起眼前這個將死之人。

他站起身，胸前起伏平定，此刻他的思緒比任何時刻還清晰。

「完成了。」他笑著說，像完成一份作業一樣開心。

痛楚將他的意識召回，它一視同仁，唯有折磨是永無止境的。

「不……」他沒有發現自己發出的細微呢喃，屍體真的會消失嗎？如果屍體只是被蒙蔽而使他們忽略，那留下的這些證據，將人折磨致死的風險誰來承擔？

老師已經沒有動靜了。

「不行！我們、我必須……」

他聲音哽咽，幾乎無法組織語言。

「我必須救活他。」

他將魅月老師撈起，慌忙的動作中打翻水桶，水淹沒走廊的路，那些不安終是滿溢而出，將一青的喜悅給埋葬。

他無助的看向駿馬，試圖尋得幫助。

是嗎？為什麼？
他不記得魅月做過什麼好事。

駿馬心想，但沒有問出口，
唯是跪坐在一青面前，面色淡然冷漠，他說：
「如果這是一青希望的。」

少年捧起魅月的頭顱，將一口氣吹進對方身裡。

他失去對一切的掌控，不論是局面還是殺人湧上的罪惡感，都與最開始的自殘樂趣相去甚遠，只得茫然無措地面對，或許在駿馬擅自離開他，追上魅月的那一刻——他就從不屬於他了。

一青按壓著魅月老師的心口，駿馬幫了他，重壓之下肋骨硬生生斷裂，直到心臟重新恢復跳動，下一步該怎麼做？

……他不知道。

看魅月嗆出水來，意識仍未清明，這已經足夠，駿馬停下動作，問：

「要把他關起來嗎？」

「把他關進置物櫃吧，像昨天那樣。」

幾秒的停頓後，一青還是下了決定，同從前那樣，只是再沒有篤定。

少年點頭、允諾——同意一青的決定。他現在擁有權力，遵從將是他的意願。

闔上櫃門，他們離開充滿罪惡之地，一青試著牽起駿馬的手，但他最終沒能觸碰到對方，他的拳頭握緊了又鬆開。

「駿馬，我們會活下來。」

我將會活下來，我一定能活下來，一青無數次嘗試說服自己，他拉住駿馬的衣袖。

「嗯，」他停下腳步、回頭過來，
那睫毛的長影子蔭上臉頰，月影模糊了他溫柔的笑。

「我會讓一青活下來。」
我們約好了，下次我也會保護你。

翻倒的水盆無人擦拭，彷若昨日，赤紅的月華凝視著他們，將一切染成血色。

Rejoice not when thine enemy falleth, and let not thine heart be glad when he is overthrown

（你仇敵跌倒，你不要歡喜；他傾倒，你心不要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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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F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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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少年

完敗，意想不到的184成男扛不過年輕氣盛瘋少年 （打工魂之力

Q30333: 不是魅月too weak 是駿馬 too strong

瘋 三個人都好辣我死了(極度沒營養感想

litwins2022: 太誇ㄌ啦…我要你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