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線劇情_章六、娟秀的字跡

  時間線_ 跨越西元1940年代至2024。


  sᴜᴍᴍᴀʀʏ:紙頁紛飛的默室裡,她拾起了飄落腳邊的一頁,很完整,她的名字,她的姓氏,將一顆真心去穿透紙張,慈藹的神明為心愛的孩子命下一紙蘊含祈願的名姓。
latest #31

  散落的紙頁裡,全然關於妳。

  ……也全然關於我。


  一切有跡可循,而她早就緊握住最重要的命線,她該知道萬物事出有因,她的聲音、思想、仰賴的技藝、走下來的每一步,那些從書中習來的,並不全來源於他人的字跡,這之中存在更細小的字,嵌合足夠飽滿寬容的愛,塑出貓妖的形體。因為是被誰奮力寫下的,所以自誕生起便均有意義。

  千夏站在女人身後,妝臺上的銅鏡無法映照出身影,她不屬於此。

  這是最起初的夢境,如今隔了一世紀的遙遠筆跡追隨而來,帶著說不清的眷戀與執念,興許還有不值一提的勇敢或幸福的字義。她不曉得是否可以稱之為愛,但她站在這裡。

  熟悉的女人,貓咪見過她太多的背影,可以輕易辨別,淺粉如櫻的、誓死守護的……她數不過來,看得清與讀不透的,都纖巧而仔細,編織出淺羽千夏的世界,她別無可選,只好閱讀起她的身形,視線沿著瘦弱的背脊向下,漆黑如墨的髮垂在身側,女性只著了雪白的裡衣,看上去很寒冷,燭火搖曳,握著的筆落出長長一道影,在光暈之下,寫得很緩慢。

  她近乎可以從移動的軌跡裡認出字來。

  夢境太清晰,有恩於他者的妖力支撐,貓咪對氣味敏感,所以很好猜測,安全舒適的小木屋裡,新帶來的那個老舊懷錶的味道,掀起泛黃的一頁。這是最想知道的事情嗎?她不清楚。

  她不敢靠近,不敢觸摸,不敢褻瀆,連呼吸都無比小心。假使她現在繞到女人身前,大抵能窺見面容,長久積上灰塵的缺損可以被填上空,但她又該如何去追溯呢,她的淺羽小姐,無憂慮的擁抱,笑聲爛漫,彷彿一個春日會為小貓與少女的夢而漫長到看不見盡頭。

  偌大的房間寂靜地只能聽見沙沙聲響,誰落了筆,誰喃唸字句。紙頁紛飛的默室裡,她拾起了飄落腳邊的一頁,很完整,她的名字,她的姓氏,將一顆真心去穿透紙張,慈藹的神明為心愛的孩子命下一紙蘊含祈願的名姓。

  淺羽千夏。不該出現在不知由何來、亦不曉將往何處去的小貓的,一個過於嚴謹的名字。

  她握著紙的手驟然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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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就是貓咪妖怪的所有故事了哦。」

  女人瞇起眼笑,歲月在她臉上劃下刻痕,並不深,看得出曾經是個美人,美麗的中年女性。她是獨自一人來到這個城鎮的,身上有不多的錢財,讓人喊她櫻子。

  櫻子停下縫補的工作,轉而撫摸女孩的腦袋,女孩窩在她的膝上,抬起眼睛來看她。

  城鎮裡的人不歡迎這個女人,雖說不歡迎,卻也是不得不收留的,沒有人會拒絕錢。失重下墜的時代裡,人們防範心重,流離失所的人太多,其中不乏罪犯,戰爭還沒燒到這裡,他們想捍衛自己的家鄉,拒絕外人。

  櫻子是其中一個外地人,原居民不會靠這類人太近,但女孩——指的是年僅七歲的佳奈,她倒是很喜歡櫻子,不顧父母勸阻,總是跑來聽故事。

  櫻子的聲音很溫柔,哪怕上了年紀,稍微沉了下來,依舊像是搔在心上的棉絮。佳奈常常偷偷抱怨,櫻子才不會是壞人。

  「聽起來妖怪也沒有大人說得那樣可怕。」

  佳奈不是第一次聽這個故事了,可是櫻子喜歡說這個故事,她便聽著,每次都吐出零散的感言。

  「上次講的狐狸不是很可怕嗎?」女人笑了笑,不在意的回覆,哪怕比妖怪可怕的事物比比皆是,成年人還是更願意捏造虛幻出來守護孩子,這城鎮平靜的不像亂世:「但是,也有像貓咪一樣的好妖怪哦,雖然殺了人,但為了要保護小姐。」

  「但我想要有更好的結局。」女孩嘟嘟囔囔。

  女人明顯顫了一下,手險些沒拿穩,布料落在女孩光潔的額頭上,引得她哇哇亂叫,鼓著臉頰坐了起來,但還是靠在櫻子身上,櫻子連忙說了幾聲對不起,撿好衣物,她繼續縫補。

  「那麼,小佳奈想要什麼樣子的結局?」櫻子漫不經心地問,彷彿沒有剛剛的插曲。

  「唔——」佳奈拉了長音,她這音持續了三四秒,結束時像洩了氣的皮球,軟綿綿倒回櫻子膝上,沮喪地說:「我不知道嘛——」

  「我就是覺得,貓咪應該要有個幸福的結局。」

  她沒有叫牠妖怪。櫻子捕捉到了這一點。

  「幸福的。」櫻子重複她的話,嗓音聽不清情緒,隔著提起的衣物,佳奈也沒辦法看見她的臉,只是聽見對方若有所思地覆述:「幸福呀?」

  佳奈癟嘴,覺得女人的重複是一種對小孩子的不屑,生氣地抓住櫻子的手。中年女人性格很好,一被抓住就放置好針線,免得傷到小朋友,笑著任由她搖晃。

  「我不是那個意思。」櫻子解釋道,「不如說,我覺得很好,幸福的結局,我也很想看。」

  「可以隨意補上結局嗎?」佳奈不解。

  「當然可以,沒有人寫過這個故事,它是我家鄉的傳聞。傳聞應該也是人編造的吧?」櫻子又撫摸起佳奈的腦袋,「我想過寫下這個故事,但還沒有完成,或許以後會寫完。」

  「咦——真的嗎!櫻子好厲害!」

  女孩誇張地張大嘴巴,櫻子皺著眉捂住她的嘴。她是很注重禮數的女人,城鎮的人們都在傳她或許是某個被休棄的夫人,或是落跑的千金小姐。佳奈討好似地眨眼,櫻子把手拿開時,她露出了靦腆的笑容。

  「為什麼還沒有寫完呢?」她忍不住問。

  「……還沒有結局。」櫻子答話,一雙純黑色的眸直視女孩,佳奈感覺櫻子在祈禱,她分明可以對上櫻子的眼睛,卻像是被氤氳的佛香纏繞,與她在寺堂裡抬頭的景象有相似的模糊,櫻子抹上胭脂的唇開開合合:「我希望她獲得幸福。」

  佳奈愣愣地看著櫻子。

  「所以,如果佳奈想到結局的話,可以告訴我嗎?」女人溫柔地笑,為她撫平雜亂的頭髮,「作為交換,我告訴你她的名字。」

  「小姐的名字?」

  「不是,是貓咪的名字。」櫻子不叫她妖怪了,低下頭來,湊近佳奈的耳畔,像是在說什麼極為珍重的秘密,嗓音繾綣而柔軟:「她的名字是——

  佳奈有很長的時間都無法確定,櫻子究竟是不是小時候見到的亡靈。

  她明明記得很清楚,櫻子在城鎮裡住了三年,說要去長崎港,有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臨走前遞給她一本書,夏目漱石的《吾輩は猫である》,裡面夾了幾張紙。

  隔壁的房間搬空了,過幾個月就住入新的房客,櫻子的氣味也消失了,佳奈問媽媽,櫻子呢?

  媽媽沒有像以前一樣要求她的稱呼,只是別過臉,告訴她:沒有這個人。

  佳奈不知道去長崎港是什麼意思,只知道會跟她閒聊的漂亮女人沒回來,她問過櫻子,她們說好,她之後會待在這裡的,她之前不叫櫻子阿姨,因為櫻子就是櫻子,喊她阿姨的話,她會露出不太高興的臉。佳奈生氣地決定,要喊櫻子一年的阿姨,作為欺騙小朋友的懲罰。

  櫻子這人總是微笑,哪怕不悅也只微蹙起眉,父親說那是「撫子」一般的女性,父親比母親來的喜歡櫻子,所以她悄悄問父親。但父親也只是搖頭,沒有回答她。

  時間久了,佳奈忘了這事,櫻子成為她記憶裡若有似無的靈魂,後來她想起這個人,看了年份,一切明瞭,但她自欺欺人,笑著跟朋友說起自己所知的妖怪傳說,不忘打趣:說不定是妖怪在告訴我妖怪的故事喔!

  日本在變好。

  佳奈上了大學,選了文學系,做文學概論的作業時,她想起家裡有初版的《吾輩は猫である》,具體從何而來的,她記不清,但幾年前整理時有找到,放在舊家的小屋裡,初版的名著很難能可見了,她想拿來跟同學炫耀。

  她向媽媽拿了舊家的鑰匙,回去積了灰的房間裡,床鋪小小的,她無法在上頭完好的伸直身體,像是誤闖了孩童時期的矮小世界,她放棄重溫舊床的念頭。佳奈找到了書,裡頭掉下來一張紙,正面寫了四個大字,很工整又娟秀的字跡:淺羽千夏。

  背面是自己扭扭歪歪的字跡,寫了小小兩排字。


小夏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小貓。

千夏會獲得幸福。


  兩句話,最後成了故事的起末句,被夾寫在《妖怪傳說與民間故事》的書本裡的其中一篇,眾多化貓傳說之一,算得上微不足道的、無聊的一篇。編者很多,裡面有佳奈的名字,這篇故事的末尾,有一行小小的標註:告知編者本篇妖怪軼聞的女子,終其一生都行走在烈陽下,溫柔且剛強,而她最終也朝著大火走去。

  春天就要來了。

  冰消雪融,冷空氣被無比燦爛的金色覆蓋,淺羽千夏開始了她的逃生,從圍困她卻安全的木屋出發,僅穿上純白的睡衣吊裙,她正逆行,拉住毛線的末尾,執拗地把覆在身上的毯子拉散、重織。在朝露凝在葉上的時刻裡,步伐穩健,她將揉皺的紙撫平。

  她太愚蠢了。千夏沒有掉眼淚,她弱小地需要倚靠外力來確認刻印在自己身上的所有愛。太愚蠢又太弱小了,就像人類一樣,笨拙地奔跑、摔跤、再跑起來。

  因為弱小又無比浪費,沒有留下自己的第三條尾巴,不曉得自己是被用愛構成的虛擬,還以為自己保護了淺羽小姐;因為愚昧又自以為是,質疑自己只是被用以脫罪的工具,對如此深愛自己的神明產生了懷疑和怨懟。

  ……又因為淺羽小姐是創造自己的人,所以她才被命名為淺羽千夏。本來只有千夏,但淺羽小姐把自己當作家人,所以她是淺羽千夏。

  書上說,幸福的人會被家人與朋友所愛著。

  當時讀到這裡的千夏想:那她會不會永遠也無法幸福了?她可以交到朋友嗎?但就算如此,她也沒有家人,她是被遺落在藍天之下的,藏進山裡的,最始終的原因也是因為她沒有自己的歸所,只得流浪。

  幸福好遙遠,觸不可及。她要安全且庇護自己的地方,她要時刻確信自己的存在,穿上記憶中的和服,怯懦地蜷縮在木製的小屋裡。

  但是她之所以是淺羽千夏,是因為她很久以前就擁有家人了。


  小貓從很久以前起,就已經獲得幸福了。
𝕯𝖄𝕾 ❀ 淺羽千夏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她枯樹似地站在這茫茫的一方天地,手裡緊握著「淺羽千夏」。

  她什麼也沒想。抬起頭,清晨的日光傾倒在千夏身上,溫暖又柔軟,像是淺羽小姐的懷抱。


這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了。

𝕯𝖄𝕾 ❀ 淺羽千夏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一點點中之講話!

章六貫穿了章一到章五,這其實是收尾章,千夏的主線故事,可以算是交代完了,文中很具象的紙頁,可以參考一下 太中的禮物 ,是章一就存在的伏筆!(ㄛ不過還有章七)

相互對應的東西蠻多的,(有一些也存在於交流/跟一太的劇情裡),千夏尋找自己的路上很慢,類似一個迴圈,她是傳說誕生時就產生的妖怪,所以小夏跟千夏之間橫跨了很長的時間,是因為接續的謠言。

最一開始,淺羽小姐就被賦予神明的意象,也是因為她確實就是創造出千夏的人!而千夏的記憶一直都很模糊,除了她自己的因素,也是穩定下來的故事是轉述者撰寫的,謠言會在過程裡畸形或變化,導致眾說紛紜,我覺得是很有趣的部分!
𝕯𝖄𝕾 ❀ 淺羽千夏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由於非常多的中之因素所以盡力用暗示的方式寫,可以看出「大火」的這個形容代表戰爭(這裡暫且不提歷史但暗示應該足夠明顯),為了足夠去撰寫這個篇章,去閱讀了許多戰後日本的相關文章......

在村上春樹的演講中,曾有這麼一個段落:「在大多數的情況下,我們幾乎無法掌握真相,也無法精準地描繪真相。因此,必須把真相從藏匿處挖掘出來,轉化到另一個虛構的時空,用虛構的形式來表達。」

佳奈後續的整體書寫裡,也著重了人們經歷巨大傷痛的一些模糊、迷茫、不知去向的態度。不願言說的事情,偶爾也準化成妖怪傳說,是某方面的守護,所以千夏認知裡有妖怪的好壞,妖怪的起源,源自不同慾望與目的,真的非常迷人......

總之,整體的基調也是設立在這裡。

𝕯𝖄𝕾 ❀ 淺羽千夏
9 months ago @Edit 9 months ago

櫻子=佐藤夫人=淺羽小姐,淺羽小姐的名字是淺羽櫻子,在這裡是櫻子,可以大概認為淺羽小姐是為了各種目的而到了新的地方,並帶來了謠言,這種人類的空間性移動擴大謠言的事情,也是我喜歡的部分。

佳奈原本在預計裡是沒有名字的角色(作為編撰者),但在猶豫之下還是給予名字了,她的存在是基於中之在去年,與蒐集民間傳說與台灣妖怪的研究者進行小小的對談後,一種對他們由衷敬佩下創造的安排。這個世界觀裡,妖怪因科學研究而被解釋、被遺忘而衰落,但也存在著捍衛與紀錄的人們,正在奮力留下些什麼......我想說的是,希望大家都會因此不消失!

櫻子跟佳奈的傳承感也是很人類ㄉ部分

(累了就說到這裡)(剩下一章的內容沒有什麼含量ㄌ就是落幕與啟程)

好好看喔感覺又喜又悲的妖怪誕生故事
_Tiramisu: 你怎麼 怎麼換企劃ㄌ還在看!!我要哭了首姬中......我愛死你ㄌ......
千夏的起源好嚴謹細膩……真的好喜歡 (不會說話
lay_04: 謝謝喜歡 努力把很多層面都組織起來恢復原貌了...... 能讓人覺得是嚴謹的規劃真讓人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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