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詭異的廣播發聲後，這一天可以說是糟透了。隨著時間推移，學校各地無論是教室或走廊、廁所或運動中心，被人掩藏的屍體層出不窮。而那一切，卻彷彿在某一個時間點後就徹底消失了，就像不曾存在過。

他們都親眼目睹，早上十點，鄰近第二節課的鐘聲，那些沒有做指令的人被無法名狀的透明怪手給殺了。他從沒有見過那種生物，那當然，也無法以「生物」概括它們。

在那過後，他依舊一如既往地巡視校園，儘管對這些異象毫無辦法，還是相信事件發生有其規律。而從昨天開始跟著他的塩谷緒也相當說到做到的一直跟在旁邊。

本來就對危險的事情十分敏感，此時被困在學校內更是讓他悶悶不樂，即使玩遊戲時能夠裝作沒事發生，但胸口持續不斷的沈悶感還是將他的情緒壓了下去。

稍早前也看到了黑板上新出現的指令，總有點莫名其妙的相似感。

於是本來就沈默的少年又更安靜了幾分。

在這之前，他們還經歷了一場團康遊戲，但那似乎也沒有讓身旁的少年開心起來；倒不如說現在又更安靜了。
這樣的說法或許很怪，塩谷緒已經將近一天都沒說話，本就沒有持續製造聲響，故他的感覺只能是因為環繞著對方的氛圍使然。

「⋯⋯」
「你很消沈呢，塩谷同學。」
他瞥了眼紅髮少年，腳步持續前進：「昨晚的遊戲不好玩嗎？」

還挺好玩的。

昨晚的回憶在腦中翻過，接著是眾人解散，熱鬧的人聲消失，四周回歸沈靜。

他也好奇拿瓦滾的想法，聲音的出口卻被壓力迫使安靜，只是開口一張一合的事情他卻仍然做不到。

而黑板上出現的指令像是一場由淺至深的欺凌，讓他不得不再次面對幼年的記憶，這對他來說是煩躁的。

他最終垂下眼眸，讓話語隱沒在黑色的陰影裡，腳步同樣前行。

少年沒有應答，他才想到昨晚的遊戲內容有點兒少不宜。就算是他這個旁觀者也對於老師竟然會出那種十八禁的題目感到訝異，更何況是塩谷緒這個當事者。

而身為在場教師，他不免也難逃其咎，有些尷尬的做了個清痰的動作。
「咳，不過昨天——⋯⋯」他本想提一提與橫川老師一起做的遊戲指令，但話到嘴邊又噎住了。

「其他的就算了，我是反對橫川老師那麼做的。」
他頓了一會，腳步剛好來到某間空教室前又停下，轉頭過去看那少年：「當時，你也有你自己的定奪嗎？」

被這麼提醒，當時的情境再次湧現，紅色倏地爬上了他本來面無表情的臉，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鹽谷緒嘴巴張了張，愣是沒想到任何字句可以回應，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應該解釋，手機上的字刪刪減減，最後打出了這麼個東西——

『玩有戲酒應該妊娠遵守，更和況』

『兩個男的也不會譖樣』

而癟起的嘴，彷彿在演示著如果此時他能說話，肯定是懊悔不已的語氣。

第一次親吻是被母親當成工具，第一次舌吻是跟學校男老師⋯⋯想到那種濕濕軟軟的觸感，他渾身又起了雞皮疙瘩，雖然咬了別人好像有點不好意思⋯⋯

『抱歉，支前咬了你』

思緒兜兜轉轉的，最後想到了第一天的事，非常難得對人表達歉意的他，眼神不斷晃動就是不看向拿瓦滾，整個人十分彆扭的樣子。

「⋯⋯」是怎樣⋯⋯那些錯字？
儘管眼前的少年似乎正經歷著與自己內心彆扭與矛盾拔河，他依舊難以忽略那些錯字的眯起眼睛。
並且暗自決定等這個事件過去，他一定要認真鞭策這孩子的語文能力。

「沒關係。」他的視線由手機螢幕轉移到塩谷緒那張不安的臉上：「你不是故意的，而且這也不會對我造成影響。」
他確實早已忘記自己手上的傷，甚至在那過後都沒有特別關照傷口。

然而恰好是這樣的一句話，讓他將混亂的思緒與現況串連了起來。
⋯⋯

如今看來寫在黑板上的指令，大概就是霸凌人的手段沒有錯；那麼執行指令的人，就會體驗到欺負他人的感受——像是愧疚、自責，有部分心理偏差的人則可能是其他正面情緒。

而被施以指令的人，就會有受人欺凌的羞愧、困窘。

恰如現在因為愧疚而像自己道歉的塩谷緒，以及因不在意而沒有負面感受的自己。

他推測受那神秘的力量操弄的結果，就算沒有因為不做指令而死去，也會背負自責與自棄的心理陰影而活。

而心理素質脆弱的人，會真正的淪入霸凌者或受虐者的角色裡無法自拔。

「⋯⋯」他的手握著空教室的把手遲遲沒有開啟，陷入沈思中愣在原地。

沒有造成影響應該是好事，鹽谷緒卻莫名的有些不爽，視線在對方身上打量。

因為是大人才那麼討人厭嗎？他想著。

「⋯⋯？」

他向前，探出手在發愣的拿瓦滾面前揮了揮。

視野中的殘影使他回過神。望向塩谷緒的同時他轉動了門把，開出教室內的景象；裏頭一個人也沒有，窗外依舊是夜色。

「抱歉，我剛才在想事情。」他淺淺的勾起笑容，緩解剛才呆愣的尷尬。接著領著人走進室內，黑板上也不例外的刻著三行指令字句。

「我在想我們現在發生的事，背後的用意到底是什麼。」面對著黑板，他若有所思的說著，面部毫無波瀾，就像是在看一道題那樣冷靜。

「所有人不擇手段的依巡著這些規則得到分數，但是你看，分數越多的選擇，達成條件就越兇殘。這樣的滿分已經悖離測驗本身的初衷了。」

聽了拿瓦滾的話，反而換他愣住，每一個音拆開他都聽得懂合在一起卻又成了外星文。

『時摸意思？』鹽谷緒抓了抓頭，滿頭的問號都把腦子擠的水泄不通，小狗不懂但小狗努力了。

『有很兇殘嗎，看起來只是一些沒品的欺凌』他試圖用了一些看起來厲害的詞，不過字都打錯了，希望拿瓦滾可以看懂。

「嗯？」他還沒有想過塩谷緒可能會聽不懂。
本來也想解釋，根據這兩天指令內容的邏輯判斷，接下來的指令會更加嚴酷，便不僅是沒品的欺凌而已。

然而這也只是他悲觀的推測，說不準他們馬上就能離開這裡，那麼他的想法只會造成學生恐慌。
他悠悠的想著。

「不，我只是好奇那個人，對學校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罷了。」他看向窗外，黑夜仍然濃重，沒有迎來曙光的跡象。

「現在正好，你來做指令吧，塩谷。」望回少年稚氣的面孔，他上前靠近黑板，就像平時在講台上的模樣：「看起來是第二個選項比較容易吧？」

並認真的盤算起來。

比起“人”目前所遇到的更像是“靈異”事件吧，看著拿瓦滾思考的樣子，真的是挺想扒開他的頭看看都是怎麼運作的。

而突然被點名，他才轉頭確認了下黑板上的字，說實話如果昨天不是意外咬了拿瓦滾，他也沒有很想做指令。

『那你則刺有藥作嗎？尼又要怎摸騙我？』他叉腰，第一次甚至隨便指定一個學生也不讓他幫忙。

看樣子他還是被當作會騙人的大人了。對此他是有點傷腦筋，再怎麼說，身為教師還是得做一些榜樣給孩子看——雖然如果真的無法如願，他也不能勉強。

「我當然會做啊。」他率先給的肯定的答案並解釋：「大家都看到了，那些沒有做指令的人都死了吧——所以不只我要做，你也得做。」

他搬出了平時勸服學生的那套，在講台上說的頭頭是道，雖說由他本人教導這個學生的時間不長，最一開始也是他去勸人來學校上課的。

關鍵在於怎麼做。
想著，他背過身去：「瘀青——你就弄在我背上吧？平時看不見的地方。」

遲疑了一陣，少年又一次被對方說服，畢竟他現在除了本身個性容易信任別人外，也是處於無法思考腦子亂糟糟的狀態。

隨後他便開始思考怎麼施力、用什麼方式，才可以快速又確保不失敗的在對方身上留下瘀青。

如果竹劍帶在身上就方便了，使用竹劍擊打精準，瘀青一定也很漂亮⋯⋯他這麼想著，並且打算稍晚繞去教室取走掛在桌邊的竹劍。

而思來想去，鹽谷緒決定用最簡單的方式，他握起了拳，扎了馬步，擺好姿勢，出拳的瞬間他全身的肌肉繃起。

指節重重的擊在拿瓦滾後腰處，發出一聲悶響，正是鹽谷緒手臂此時姿勢平伸能夠觸碰到的位置上下。


⋯⋯。


少年不是專業的，最終的結果是他抓著手吃痛的縮著。

「⋯！」
腰部赫然感受到一記悶痛，那不是他預想中的位置，故而有些吃驚。而他回過頭去確認狀況，卻發現少年更是一副困窘的抓著手的模樣。

「要小心啊——」他不禁失笑：「要是任務沒做在我身上，你反而瘀青怎麼辦？」
轉身探向塩谷緒蜷縮著的手臂，看那拳頭上應該沒有瘀青，他便撩起自己紮進下褲的襯衫，想確認那裡是否存在瘀傷。
畢竟和一般開放性傷口不同，瘀痕通常都是延遲一段時間才能看見的。

「⋯塩谷，你的手上，那個數字跳了嗎？」他一邊回頭試圖檢查腰上的痕跡，奈何角度的關係，一直未能見得；反倒是隱約的露出了藏在衣物底下的大片紋身。

此時整隻手還在陣陣發麻，甩了幾下也不見舒緩，怎麼自己痛成這樣拿瓦滾卻像個沒事人一樣？

好奇的想著便順手拉開了已經鬆垮的衣角，轉而露出的是大片的紋身，巨大的衝擊從紋路照映在他青藍色的瞳孔之上，眼裡閃爍是滿載的憧憬。

指尖絲毫不顧這紋身主人的意願，就輕觸在皮膚上跟著紋路進行描繪。

「嗯？」才想著那個小鬼怎麼突然湊過來，樣子在觀察什麼新奇的玩意，直到被觸碰後背才赫然想起自己身後的一大片紋身⋯⋯

「咯——」他立時瞪眼倒抽了口氣，迅速轉身避開少年的指尖，整個人接連倒退好幾步，背後緊貼到身後的黑板上。

「你、你你你剛才⋯⋯該不會⋯」看著那雙滿載憧憬的眼光，他很難說服自己塩谷緒什麼都沒看見；但姑且還是懷抱著渺小的希望，小心翼翼的確認。

日本社會對於紋身文化可以說是相當敏感，為此他就從來沒有去大澡堂享受過，更別說是待在學校任教了，萬一被暴露——肯定會被革職處置。

還沒看夠！

鹽谷緒歪了歪頭，實在不懂拿瓦滾此時的舉動，只是快步向前，想要再看看對方背後的東西。

家裡的幾位大哥身上都有，早就看習慣了，還以為只有黑道才會這麼做，小狗像是看到新玩具很是新奇。

「？」
此刻這個平時看來沒什麼威脅性的孩子頂著好奇的光環步步逼近，他彷彿被逼到牆角。就在對方接近到一個手臂的距離，他雙手按在對方肩上：「等、等等！你要撞上來了！」

明知道一般人都會不會像他所說的撞過來，他還在做垂死掙扎。

撞什麼撞。

難得看到對方如此慌張的狀態，他調皮的勾起嘴角。

肩膀被按住也不妨礙他垂在身側的手，又一次伸手拉起男人衣襬，前面他在第一天看過了，白白淨淨、普通的帶有肌肉線條的胸腹，但多少還是有些失望。

想到有些人連大腿都有，便將爪子伸向固定褲頭的皮帶。

「⋯喂！塩谷！」
他使出師長的威壓來嚇了聲學生的姓氏，然而比起對方，黏在牆上的自己才是沒有退路的那一方——然後這個孩子現在要做甚麼？要脱他褲子？

他趕忙在更荒謬的事情發生前騰出手來阻止少年手邊的動作，僵持了幾秒後，他終於嘆氣投降。

「好、好⋯⋯我知道了，你想看我會讓你看，但是褲子下面沒有了。」所以還是放過我的下半身吧——他在心裡這麼懇求著。

他輕輕撥開塩谷緒的手並且往前走向教室中央的課桌椅，隨意挑了一張桌子背著對方坐上去，並解開部分的衣扣讓襯衫能夠下翻，露出背後大面積紋身。

那並非是日本常見傳統或浮世繪的圖案，而是更罕為人知的神秘圖騰。整體以最大的倒三角形為輪廓，各端點以類似箭矢的圖樣作結，中央則是讓人看不懂的符文與幾何圖形。

鹽谷緒對於褲子下面沒有刺青這點仍然保持著懷疑態度，看啊，騙了小孩就是會這樣。

總而言之他還是跟了上去，隨著襯衫垂落，大片的刺青漸漸露出，看著是跟自己所熟悉的差了許多。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又湊近了些，指尖再次觸及，接上幾分鐘前斷掉的路線，直線、轉彎，他在倒三角處停下，在紋路與皮膚的交界處扣了幾下作為真實性的確認。

緊接著他從男人身後探出頭，手機螢幕作為代言，『這斯陣的也，次的斯吼會痛嗎？為什麼咬次這個？』因為打得著急，錯字又比之前更多了。

這次他花了一點時間，才將螢幕上的句子正確解讀。看得出來塩谷緒是真的對紋身感興趣，而這對身為教師的他而言可不是什麼好事。
話雖如此，他仍然矛盾的有著要耐心回答學生問題的職業病。

「多多少少會有點痛吧，不過因為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也不太記得。」見少年大概也看夠了，便將襯衫重新穿好，同時繼續解釋：「這是在我家鄉——的傳統，有許多成年男子都被要求要紋上這個圖騰。」

他罕見的說起故鄉的事，但也只是避重就輕地說。
ㄧ是因為有關紋身，莘莘學子還是了解的越少越好；二則是他並不認為自己的背景，適合當作閒聊的故事來說予人聽。

他方才提起的情緒在襯衫回歸原位後又垂了下來，好在對方口中說的足以轉移他的注意力，為了更好的聆聽體驗，他粗魯的拖來一張椅子在一旁坐下。

他雙手環抱著靠在椅背上，「嗯嗯——」點頭的同時喉嚨發出了兩聲短促的喉音，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只是饒有興趣的繼續盯著拿瓦滾，期待著後續。

儘管非常短暫，他也的確聽見了塩谷緒恢復的嗓音；只是對方像是沒有察覺，注意力全在自己的話題上。
於是他沈吟一陣，想等待少年發覺，卻一直沒有更多的反應。

「嗯⋯⋯是說，塩谷，你手上的數字現在是幾了？」

再次發話時，硬生生截斷有關他家鄉的故事。他很自然的離開本來的課桌，靠近塩谷緒那一側，想查看手腕上的數字。

或許是這兩日相處下來的經驗，他暗自僥倖的認為，少年不會發現他的故事沒說完。

兩人乾瞪眼了好一陣，正當他想催促對方繼續時，思緒便被拿瓦滾搶先截斷。

他這才想起剛剛似乎也被這麼問過，手臂上來自刻痕的陣痛被他視為常態，也就沒有特別去注意，此時他跟隨著拿瓦滾的視線才發現手臂上的刻痕再次增加。

五變成了八。

他驚訝的伸手將變化展示，下意識的向後靠卻忘了此時椅背正向著前方，少年身體失去平衡，椅子也晃起了兩隻腳——。

⋯⋯
不知怎麼的，在如此極端的狀況下，做指令並得分竟然已成為能達到某種成就感的目標。
他在看見塩谷緒手上明確改變的分數後時，瞬間感到欣慰，又在意識到這種反常的感受後，ㄧ股惡寒爬上背脊。

「喂⋯！」
而眼前的少年此時卻如陷落一般，整個人向後傾倒。他驚慌的伸手，用力拉住帶著血痕的手腕，瞬發的臂力便將人向上拉托。
被拉起的身軀頓時像被拋向空中的物體短暫騰空，他立即低下肩膀去將人托住，手臂同時攬著對方的肩收緊。

「真是危險——」他抱著塩谷緒的手臂摟的很緊，空著的手將卡在兩人之間的課椅挪到一邊，好讓對方的腳有足夠的空間站穩。

「都是因為你坐姿不良。」然後責難是一定要的。

唔喔———

他失重的向後倒去，感覺血液瞬間竄進腦子裡，耳邊嗡鳴作響，身體在恍神間失去了控制。

緊接著巨大的拉力將他扯起，還沒從失衡的狀態中抽離便又一次被晃的頭暈目眩找不著方向。

最後迷茫的被攔住，首先感受到的是來自男人身上的味道，他鼻子動了動，陽光、和雪⋯⋯神奇的味道。

沒聞過！好神奇！他又聞了聞，也不在意是不是被唸了。

那個動鼻子的動作和短促的吸氣音——沒想到塩谷緒被撈回來的第一個反應是一個勁的嗅自己身上的味道，一時之間他以為自己抱著的是一隻小狗⋯⋯

待他確定對方已經好好的站在地面，他才鬆開圈著人的手臂。稍微攤開手掌攔在少年面前，試圖阻擋他繼續做出很像小狗的行為。

「怎麼樣，味道很怪嗎？」不過他也多少蠻在意自己的氣味引起注意的原因。

不喜歡手掌擋在面前的感覺，於是他伸手壓下對方，接著瞇起眼睛又聞了聞。

『有一種暖暖的味道』他憑直覺回答，也不知道拿瓦滾能不能懂。

『是洗衣經嗎？木預乳？』說著他繼續湊上前，第一天那種易怒易燥的情緒，像海上的颶風捲起一次又一次的大浪後，又在無人發現的時候悄無聲息的退去。

拿瓦滾身上那種屬於成年人穩重的氣質，漸漸的吸引少年靠近，原本築起的警戒心也已然消失。（信任++）

「⋯⋯」小狗⋯
既然被壓下了手，他也沒有再更進一步的阻止。腦中卻不斷浮現曾經看過有關馴服動物的方法等書籍，其中就有那麼一條——手掌應該朝下，讓動物嗅聞人類身上的氣味。

「嗯⋯大概是吧。」其實他也不是很確定，倒不如說他本人是嗅不出自己的氣味的。
那麼回到正題，既然塩谷緒的任務已經達成，他也有想要一試的東西。

他低下頭看自己手腕上「三」的字號，思索片刻，便決定採取行動，抬起另個胳膊，伸手擰起上臂的皮肉，並漸進的施加力道，試圖以此製造出瘀青。

“得到負分”這件事便會讓人聯想到不好的事，考試被扣分、遊戲排位下降⋯⋯所以他理所當然的認為指令不能做在自己的身上。

啪——

他使出了極大的力道試圖拍開拿瓦滾此時正在進行的動作，表情慌亂的防備著對方下一步動作。

你在想什麼啊！！！！如果能說話他肯定這麼大喊著。

他也沒有嘗試過，將自己捏出瘀青這樣的事。故而實在無法掌握力道，或許身體本能的會抗拒自傷的行為，而在親眼驗證成果前，就先嚐到手掌的疼痛。

「你⋯⋯」響亮的拍擊聲險些要將他的思緒拍散，回過視線又是少年那張驚慌的臉容。 他差點忘了這樣自殘的舉動，不宜在小孩面前進行——
只是現在都已經被抓包了。

「你放心吧，我沒有想做的太過，只是瘀青而已。」他停手的那一刻，手腕內側便悄悄的搔癢，就在他說話的同時，數字三已經變成了最初始的零。

少年目瞪口呆，從沒見過這樣的人，他還太小了無法理解大人腦中的彎彎繞繞。

他拉起拿瓦滾的手檢查數字變化後，卻沒有像之前對男人粗魯的又打又罵，反而顯得有些消沈。

『你該不會在趁機尋死吧』這次他手機上的字倒是都打對了。

『為什麼？』

尋死——

他確實不清楚，若這個手上的數字持續減少會發生什麼事。然而怪異的現象僅止於三變成了零，並沒有出現殺人的透明怪手。
可以推測只要有做指令，不論是對己對人，都不會導致死亡。

卻也不能百分之百的肯定，說不定他繼續這麼做真的會死。這個念頭有一瞬間動搖了他的冷靜與理智，甚至有如芒刺在背，望著少年的眼神頭一次有了遲疑。

這已不是他第一次面臨死亡的恐懼，但他的生命著實背負了更多，不能擅自死去的信念。
思及此，眼前的視野彷彿又籠罩在家鄉長年的雪幕當中。
「⋯不，塩谷，其實老師挺珍惜生命的。」真到他穩健的話鋒出口，才將混亂的心緒安頓：「我這樣，讓你很擔心嗎？」 他低下頭，陰影覆蓋在少年消沈的臉蛋上。

誰也不知道規則之外會發生什麼，他緊張的心懸了起來，抓著男人的手緊了又緊，彷彿這麼做就能抓住可能逝去的生命。

思緒依然緊繃，為了回應對方的話他不得不鬆開手，他有很多話想說——

鹽谷緒手指快速地在鍵盤之間敲擊，不斷發出聲響，不斷在字裡行間發洩著情緒。

『廢話，生而為人怎麼可以這麼不顧自己的安危，明明你一直叫我做東做西的 ，我是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身為一個成年人更應該要多加考慮再做這些事才能做一個榜樣吧！還老師老師的自稱著，你根本就沒想過這麼做的後果吧，你很有自信嗎？很有自信自己不會在這種地方隨便死掉 ？你是白癡嗎！白癡！！』

對於死亡那股悲傷向上翻湧，陰影之下他泛紅的雙眼迴避著視線，將發著光的手機螢幕塞到男人面前。

「⋯⋯」好多字⋯
他瞇起眼睛看那段密密麻麻的訊息，雖然塩谷緒沒有正面的回應，這段文字也足見那孩子的不安與憤慨，而他似乎還被一頓訓話了。

在一陣沈默後，他將手機推還到對方的手中。歸還的時候還稍微探向少年迴避的目光，見到那雙再次泛紅的青藍色眼眸。
他怎麼又把人惹的要哭，三番兩次的，或許是自己該要檢討。然而此刻他卻只感覺有一股強烈的暖意流進他的心窩。

「抱歉，我會更加注意的。」他安撫的拍了拍塩谷緒低下的腦袋：「現在說這可能不合適，但是，看到你這麼擔心我，我很高興呢。」
男人說著笑顏逐開，剛才的那種緊張感反倒消失無蹤。

被拍腦袋的感覺還不賴，便沒有去擋，也確實有被安撫到，他此時有些好奇男人的表情，青藍色的眼偷偷轉動。

映入眼簾的便是照亮陰影的光，他瞬間想到剛才打的文字——混亂還情緒化。

真丟臉⋯⋯鹽谷緒感覺自己的臉燒了起來。

為了化解尷尬，他摸摸臉、摸摸脖子，最後拿起了手機，『尼罪豪說到組到，那你接夏來要幹嘛』

真是率真的孩子，他不只一次這麼想，少年多愁善感又藏不住情緒；或許是基於對方對己的關切十分感謝，他並沒有揭穿那泛紅的臉頰，當然也有覺得那樣很可愛便放過了的因素。

看人開始為了化解尷尬的小動作，他貼心的別開視線，望向進來時的教室門口。想著既然他們的指令都已經完成，應該能夠繼續巡視校園——回過頭就看到屏幕上的疑問，錯字也恢復的像往常的多啊⋯⋯

「嗯，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他走向前門。

正想著經過剛才的交流感覺神清氣爽，一拉開教室的門，卻見到一名學生趴伏在對側走廊，他趕忙的上前查看：「喂，這位同學⋯⋯！」

他的注意力全在倒下的學生身上，身側卻有一塊陰影快速靠近，那是另一名學生潛伏在側，雙手舉起鈍器，下一秒就要往他身上砸。

門邊視線狹窄，他並不清楚門外的情形，只是在拿瓦滾移動時也跟了上去。

兩人之間只剩兩步的距離，拿瓦滾那道喊聲卻讓他瞬間汗毛直豎，是危險的信號。

時間容不得他猶豫，至少要讓拿瓦滾注意到，而聲音是最快的⋯⋯。

「後退——」

與此同時，他想到比起在門邊的拿瓦滾，他離的更遠些，身體隨著反射神經快速動了起來，手機被視為武器脫離手掌，劃作一道硬邊的黑影射向門邊，擊中那人頭部。

而他空下來的手抓向拿瓦滾，想將人拉離門邊。

在聽見塩谷緒的呼聲後，他警覺的要離開門邊，稍微後退便碰上少年伸向自己的手。同時望向一旁舉著鈍物的人也是個學生——看起來是要利用那個東西來完成指令。

此時視野中的一切彷彿按下慢播鍵，他看清了那孩子臉上興奮與雀躍的神情，也就是說，是非常樂在其中、享受達成指令的過程。

隨著被投射出的手機砸中肇事者的腦袋，那人才吃痛的停下動作，而與已經退離門邊的兩人對視時再度露出詭異的笑容。

「嘻嘻⋯⋯」他一邊怪笑著晃頭晃腦，瞪大雙眼直盯著兩人，赫然扯開嗓子高聲呼喊：「他已經沒救了！！沒救了！！！哈哈哈哈哈哈——」
留下頓挫詭譎的語句，他緊抱著手中的武器立刻拔腿就跑，並一路發出癲狂的笑聲。

鹽谷緒氣的想追上去，而不論是走廊還是更遠的地方都沒看到那人的身影，想追也不知道去哪裡，只好用力的將門關上洩憤。

「神經病真多，這才第幾天⋯⋯」他不爽的低聲碎念，走回拿瓦滾身邊。

「你沒事吧？」鹽谷緒在拿瓦滾身上看了看，把能動的地方都碰了一下，把手拉起來、捏著臉頰轉一轉、把襯衫拉起來偷看———。

在少年飛奔而去時，他多少還是想攔住對方，只因那個異樣的學生手裡還有危險物品；但他面前倒下的學生卻又更加緊急。
然而當他將對方的身體扳向正面仰躺時，卻被眼前的景象懾住了——那張臉和剛才要攻擊他、現在塩谷緒正在追趕的人一模一樣⋯⋯

「⋯⋯」這是什麼現象？雙胞胎？
不，學生中有雙胞胎的話，他應該要有印象。

幾秒鐘的閃神，他再次望向地面，那具屍體已經消失無蹤。

塩谷緒回來時，他已經站在原處。正想問那個逃跑的學生往哪裡去了，就被少年一頓檢查。

「我沒事——」對於被掀衣服還是不能適應，默默無言的拉下對方的手：「以後別一個人跑出去，那傢伙很危險。」

「我才不怕他，不過是只會用武器囂張的混蛋。」回歸正題，又認認真真的在對方身上檢查繞了一圈才放心。

「況且你才要小心吧，一看到“別人”受傷就緊張到不注意周圍。」鹽谷緒有點酸的小聲嘀咕，然後又掀了拿瓦滾的衣服，不過只是掀起後便鬆手，一個莫名其妙幼稚的舉動。

「⋯⋯」
其他的嘀咕就姑且當作沒聽見，但是這個三番兩次掀他衣服的舉動已經徹底惹惱了他。總覺得不更嚴厲的制止是不行的。

於是他抬手捏住對方的臉頰，懲戒性的用力揉捏：「小鬼，不準再掀我衣服，不然我會打你屁股。」
他湊近看那張鼓著的臉，皺著眉、目漏凶光的警告。

「唔⋯⋯」

「抱歉⋯⋯啦。」明明在兇的他都遇過也沒在怕的，沒拿棍子、也沒拳打腳踢，他卻莫名的想要退縮。

「不然你掀回來啊，大叔。」他退了但只退一半，嘴上仍然不服氣地說道。

「要叫老師——」他見少年頗有退縮的姿態，便作罷收手。仍然糾正對方的稱呼，但那只是隨口一提，因為塩谷緒一開始就沒有對他尊稱了。

「你可不要想讓我掀你衣服，又要說人是變態——我是不會上當的。」
他繼續和不服氣的少年扯嘴上功夫，兩人陸續跨過教室的門框，繼續往下個地點前行。

——

開心

iriku_x15: 超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