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瀧山還沒來得及反應前，名字叫亞紀子（あきこ）的女孩便握住他的手，像是尋常情侶般傾吐只有她知曉的情話。

「我想把瀧山同學關在秘密的寶盒裡、想用盡全力保護你，躲避危險的同學們⋯⋯我對你就是這麼喜歡喔。」

如此荒腔走板的情節是怎麼開始的？

昨天逛了整棟校舍，加上半夜睡不著出去透透氣，導致他醒來發現食堂居然有食物時，能吃的只有兩顆飯糰、家常佃煮跟罐裝味噌湯。洋食派的江澤桌上卻有三個空包裝袋跟牛奶瓶，以及邊緣黏著麥片的空碗。

「雖然還搞不清楚目前是怎麼一回事，但先填飽肚子比較重要。」儘管他們昨天起了爭執，但江澤講的沒錯，誰曉得還要被關在學校幾天幾夜。

總是帶著壓抑氛圍的校園彷彿被吹進一陣風，帶來的並非更為鮮活的生氣，而是比海水更為腥鹹的氣息。師生在喚作校舍的水族箱內奮力擺動著尾鰭，深不見底的黝黑夜晚中，唯有一輪紅月艷麗非常。

月夜見尊的注視下，悄然滋長的暗影自腳尖纏捲而上。從昨天開始，瀧山總覺得有道詭異的視線正打量著他。自轉校過來的那天，他便察覺外來者似乎會被格外關照，那雙目光卻是自校園產生變化後越發放肆。

明面上課堂沒辦法繼續進行，然而既然仍身著制服，代表「服從」仍有可能存在於學生群體。有些同學自發性地集合在教室，接近十點時，他跟江澤同時跺入室內，那股異樣感才暫時消失。

取而代之的，一雙雙恣意伸展的手抓住了幾個人，自脊椎下方傳來細小的聲音，相異的臟器與肌肉毫無遮掩地暴露在空氣間。有人雙膝發軟重重地跌坐在地，裂口中汩汩流動的液體染紅了地板。

瀧山感到有些暈眩，長年以來的經驗讓少年很快能調整回原有模樣——沒事的，老早看過某些可憐傢伙得在原地重複好幾次生前經歷——半晌他側過頭瞥向江澤，這個倒楣鬼已經忍不住在原地吐了。

「喂，振作點啊。」

瀧山迅速彎下腰打算扶起江澤，對完全看不到的人來講這畫面是太過刺激了點。正想要伸手繞過他的背，卻見到對方抬起手掌制止原先打算。沒事、我沒事，等等就好了。江澤是這麼說的。

體貼用在這裡根本沒有意義。
他識相地沒把這句話說出口，專心地看黑板這次又會出現什麼內容。刮過耳際的聲響宛如破損的老舊軌帶，嘶啞地重申跟昨日一樣的內容，交代更為惡劣的指令。

這就是為什麼他現在站在置物櫃前，被一個根本沒多少印象的女孩子擋住去路，對方還意圖把比她高的男孩子關進其中。

更離譜的是少女逕自一訴衷情，絲毫不在意他人感受。

「瀧山同學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高一跟你同班的亞紀子唷。」她揚起甜美的微笑再次自我介紹。「那時瀧山同學不怎麼搭理人，大家對轉學生都議論紛紛呢⋯⋯都市人好冷漠啊，很多人這麼講。」

亞紀子有些哀傷地斂起眉眼，像是下一秒便會撲簌落淚。過沒多久燦爛異常的笑靨又浮上臉龐。

「但我知道你是特別的！腳踏車是沒看過的品牌、用餐禮節很周到，而且還拿少見的礦泉水澆在那幾個小混混頭上！」她深深吸了口氣，滿臉通紅地小聲說道：「你提醒我下次小心點，那就是我們命運的開始。」

這樣說來以前的確發生過一件蠢事：高一被一群白癡盯上，還剛好是正大光明霸凌別人的白癡。那時正是冬天，他乾脆把好不容易買到的氣泡水大方分享給他們，至於被欺負的同學倒是不記得，沒想到是這個人。

「這跟置物櫃指令又有什麼關係？」能讓人察覺到這般過度熱切的眼神，總不會是臨時起意吧。

一聲讚嘆驚呼戳進耳膜，瀧山用盡全力忍住對她大吼的衝動，發抖的手還被少女握著。他盡可能假裝被驚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同時納悶為什麼這個女生能如此興高采烈。

那張嬌俏臉龐看上去容光煥發，星星藏匿在彎起的眼眸間，凝望著被名為亞紀子的星雲所關照的人。

「你當然不知道、瀧山同學⋯⋯這是神賜給我的機會！」她的聲嗓充斥著難以理解的喜悅，情不自禁地傾訴更多的愛語：「可以跟你共度二十個小時，這是多麼好的機會呀……好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情，好想要擁有你。」

嗯，他現在知道了。一個藉由神的名義合理化個人行為的瘋女人。

她將臉蛋湊近瀧山，那雙眼眸中倒映的究竟是誰，瀧山無從知曉。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就算溫度如此冰涼也無法冷卻熾熱吐息。他盯著長裙包裹的雙腿，違反校規的長度在男生看來總是浮想翩翩。

「瀧山同學，這所學校的傳說很多，有時我也在想自己是不是被詛咒了。」

說得有道理。遇到她這種人也算是一種詛咒吧，比看得到靈體還糟的狀況。

「一直待在這種地方我會瘋掉的，我太嚮往都市了，好想看一看晴空塔跟去澀谷逛街啊！」

這樣做不行，跟自以為是的女孩子摟摟抱抱感覺很差，將一切都歸功給神明的類型更是碰不得。

「也許我早就瘋了，因為我知道瀧山同學肯定能帶我去夢寐以求的地方⋯⋯你可是都市人啊⋯⋯不可能甘心待在無聊的鄉間不是嗎？」

對，然而他也不想乖乖待在置物櫃中任人擺佈。雖然這麼做有點狠心，不過認清理想與現實還是很重要。

「瀧山同學如果接受我的心意，也許我可以⋯⋯」



決定好了嗎？



「瀧山同學，我——」

吵死了。

在女學生滿懷喜悅張開雙臂的同時，瀧山借助手臂的支撐力，雙眼緊盯那張他完全不感興趣的臉孔，抬腿向前猛踹沒有任何防備的腹部。


少女雙頰瞬間變得毫無血色，柔軟的嘴唇溢出唾沫，眼眸仍然張得大大的來不及反應。鬆開的手掌什麼都沒有握住，整副身軀狼狽地自雲端跌落在冰冷的地磚上。

瀧山不是什麼功夫好手，照剛才出力的方向了不起就是踢到胃部，不管有沒有吃東西都會很想吐。

這不過是正當防衛，不需要感到不安。

「從剛剛就一直自顧自說話不累嗎？鄉村傳統美德經由妳的演說完美展現，我見識到了。」

他瞇細雙眼將遭受攻擊的軀殼收進眼底，口吻說得異常有禮。然而始終維持雙手抱胸的姿態，毫無攙扶同級生起身的打算。

「痛嗎？妳剛剛在我耳邊大叫所造成的傷害，可比這個嚴重多了。」他的聲調依舊如常，卻摻進一絲冷意。「我最討厭的，就是把苦難與幸福都交託給神明的人。」

手腕中央再度傳來燒灼的痛楚，工整的刻痕已然扭曲成另一個數字。

分數：肆

感謝瑠璃中陪我聊如何揍人（居然是聊揍人

可以看到瀧山君揍女生揍得那麼合理是我的榮幸(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