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廣播響起當下的狀況過於混亂，為了不被周圍臨死之人的行動波及，椎田只匆匆拍下了指令就從自己所待的人間地獄裡倉皇逃出。

而再次回到同一間教室，或許是上午那悚然的氛圍所致，此時此地並未待著除自己以外的活人——當然，暫時也沒有發現死人，正好順了椎田想獨自探索室內的心思。並且為了不被打擾，暫時將前後門和幾扇窗都關閉緊鎖。

「唔哇...這裡怎麼還有發霉的麵包啊。」
來到第一排第三個位置時，忽然感覺腳底踩在了一團軟物上，然而當他蹲下查看時，卻聽見背後傳來硬物的滑動聲......他轉頭一看，只見一扇壞了鎖的窗被打開，一位金髮少女正躍空而下——？！

她在夜裡睡去，又在黑幕中清醒，指針訴說著時間，一輪血月卻切不開晝夜，只有滴滴響著的手機鬧鈴宣告早晨到來。一部分的學生跟著師長去了體育館，教室顯得有些空蕩，幾個人醒著咕唧囁語，焦慮地數著等待十點鐘。

鐘響了，廣播響了，驚叫聲也響了，喚起所有沈睡的、不願面對的臉孔——被虛空吞噬的半張臉還留著大張的嘴，肌理開綻沁出血來，咯登抽搐了幾下倒地。緩緩消失的扭曲氣層隱約現出手的形狀。

「指令，」漫長的沈默中有人巍顫開口，「指令......是真的。」

眼見為憑，但為什麼質疑還繚繞於心？折回課間後屍體已經不在原位，就像不曾存在過。如夢虛幻的現實是真實嗎？抑或從來都只是一場夢？北川八音跨過一間教室的窗框，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啊、」

從窗外看不見裡頭有人，她就這麼撞在埋伏的同學身上。有什麼非得從窗戶的理由嗎？門鎖甚至沒有被試著轉動過——或許只因為這是條捷徑。

「怎麼回事......我明明鎖了窗戶...」一邊試圖理清眼下發生了什麼，一邊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直到看向來人，眼裡的懊惱倏然轉變為驚訝：「北...川？」

「什麼啊，原來是北川同學啊。」確認身份後，忽然就不意外對方為何會是從窗戶進來到教室了。椎田一邊將外套和褲子上沾到的粉筆灰拍了拍，同時也發現——「咦？手機不見了......摔到哪去了嗎？」

剛才被撞倒之後，似乎的確感受到口袋裡有東西飛出去了，或許是掉到了哪張桌椅底下了吧？他往底下四處張望著。

「哎呀，抱歉抱歉，沒發現有人。」

看起來不太抱歉地拍拍裙擺，八音順手撿起還亮著螢幕的手機，上面還播著某種影片。追逐、推擠、血花，她點回上一頁，灰暗和血紅交雜——不計其數的相似影像。

「......新聞部的那個誰？」
「簡直是戰地記者，你在蒐集些什麼嗎？」

她點開另支影片，同時將音量格往上加，嘈雜背景音填滿兩人之間，教室顯得擁擠起來。

「是椎田喔，椎田 相思。不過說是戰地記者有點太偉大了，我做的事只不過是——」正當椎田專注在尋找手機的同時，那些他聽了好幾次絕不會認錯的人聲和背景音、不知為何竟然從上方傳進耳裡。

「原來是北川同學撿到了我的手機啊。......能請你先還給我嗎？我想看看有沒有哪裡摔壞了。」隨著手機裡的吵雜逐漸被放大，那些可怖的嘶喊和桌椅碰撞的聲響也慢慢變得清晰。他抬起頭來直直望著對方手裡握著的聲音來源，同一間教室和熟悉的背景音，恍惚間自己彷彿再次身歷早上的血腥慘境。

「嗯嗯，等一下哦，正播到重要的部分。」

隨口敷衍了下，她盯著畫面上被推倒的人影，鏡頭非常貼心的拉近特寫，是認識的臉孔，此刻卻猙獰得像是另一個人。指甲掐進肉裡刮出血痕，上面的人揮舞著什麼......影片突然中斷。她順勢滑到下個影片，像是在找什麼線索。

「數量真多。相思，新聞部的人這時候也很盡責啊。」

下個影片看起來像在奔跑，影像晃動得很嚴重，只看見凌亂的走廊，被加速放映略過。幾張捉光失敗的暗房照也順勢被跳過，高頻尖叫爆出音孔。八音微皺起眉。

「什...雖然被說盡責很高興，但是霸佔別人私物是不好的吧。」儘管自己拍攝下來的影片和照片對所有存活到第二天的人來說並不是特別稀奇，畢竟類似的景象對方肯定也經歷過了，因此被看見也沒什麼關係。

只不過不安的是，自己和眼前的少女還並未熟稔至友好的程度，要是對方一時興起將那些寶貴的資料全刪了......

「總之，先把手機還我吧？還了之後你想看多少都行——」刺耳的高音令椎田也皺了皺眉，他嘴上好言相勸著，但腳下卻是幾步上前靠近北川，同時右手向前伸出、試圖從對方手中搶回自己的所有物。

「知道了～很快就還你，得把這條路線追完！」

話雖如此，接下來的影片又不連貫了。沒有看到目標的後續段落，不免讓人在意事件到底進展到什麼階段。她抬起一隻手按住對方，再度退出回到相簿，縮小畫面透過縮圖篩選可能接上的地方，略長的點擊讓螢幕出現刪除選取框。她按下取消，又繼續滑動。

「別急，又不是要對你的手機做什麼，我看起來像是會摔他嗎？」言及此又側身避開伸手的動作，讓人撲了個空。

「...你敢摔試試。不要以為妳是女生我就不會動手。」一聽見北川說出比資料被刪除更壞的可能性，椎田單手用力握上桌緣穩著身軀，同時臉上少見地顯露慍怒，語調也從好聲好氣轉為帶有威嚇的沉啞。

「明明聽話一點對我們都好...算了。」再怎麼說體格和力氣還是接近成年男性，他不再廢話、扭閃幾下便順利從北川手下掙脫出來，接著又是新一輪的爭搶。

然而因北川的行動過於靈活，椎田情急之下只能瞄準那頭金色的長髮拉扯著，並在牽制住頭部後重重往周圍的障礙物上壓以便制住對方行動——一來一往間，只見對方的額頭側邊擦過窗框破了皮，並且腦袋順著力道撞在一旁的牆上後、一道鮮血竟從傷口沿著鬢角汩汩流出。

「喂、」
「⋯⋯差點因為你真的摔了⋯⋯」

八音反射性劈掌箝住椎田肩頸，另手掐著手機懸在空中，震盪後是濡濕的觸感，牆角染上斑點朱紅，和影像末尾閃動的光是同一色系。熟悉的人身上有不熟悉的創傷，昏暗而無法確認實際受損程度。『這就是最後了吧。』，影片在一串泣音後結束了。她已經得到結論。

溫熱液體汨汨滲出，這點火花不至於將人燒盡。她緩緩轉過頭，望進椎田帶著惱意的眼，裏頭有和影片裡相同的狂熱。沿著緊握的拳能看見袖口數字，鮮明刺眼的「陸」映入眼簾。數字變動的瞬間，不合時宜的笑在少女臉上扯開，帶點壓迫，又帶點狡黠，就著制服的姿勢實質上牽制著對方，只消一使力，就能將人狠狠投倒在地。但她沒有這麼做，反而維持著威脅般的態勢將手機丟進對方口袋裡。

「......好機會，不是嗎？」

像是抓住了小辮子，她以一種索討的語氣開口。

「你得到分數了。」

... 「......」注視著血珠順著額角的弧度流落至頰側，椎田在訝異中餘怒漸消。原意只是想讓對方交還手機，讓對方落至頭破血流的慘狀是他沒有意料到的，只不過同時手腕上傳來剜皮般的刺痛也提醒著另一個現實——「沒錯，我得了分，謝了啊。」他語氣彆扭地回應著對方的問題。

「...但是說真的，一開始這麼做不就好了，北川。」由於想要的東西已經回到自己這裡，椎田慢慢鬆開纏繞著金色髮絲的五指，前壓的身姿也退回來轉為靠在後方的椅背邊緣。

「沒想到你會那麼敏感啊，我只是要確認一下。」

抬手壓住傷口止血，八音順勢放開壓制的動作，傾身避免白衣上留下痕跡。推擠的桌椅間掉了幾個小面紙包，被她拿來擦去滿手鮮紅。

「這些內容不太適合公開啊。」

「你說的對，這些的確不是能放送給正常大眾看的東西，但總是有特殊觀賞需求的客群存在吧？何況就算不公開，僅僅是作為保存使用也已經足夠有價值了。」對於北川形容他精神敏感這點不予置評，椎田說著說著又拿出手機，檢查看看資料是否的確都完好無損。

「...不過你血流得真多啊，先說喔，讓你傷重至出血甚至獲得分數並不在我的計畫之內，原來就只有想拿回手機而已。」將媒體欄仔細確認完畢後，抬頭看了一眼對方價值五分的傷處，他像是僅存的最後一點良心發作，雙唇張闔了幾下再度開口：「但眼下怎麼看都是你的損失比較多，所以——如果你也需要分數的話就來吧，看是要撞頭還是毆打都行......」

說是這麼說，但畢竟自己也不是不怕疼痛，只好閉上眼假裝自己是一條待宰的魚肉，起碼能多少減緩視覺衝擊帶來的心理壓力。

「⋯⋯」
「——⋯⋯」

微微啟唇的口型似乎是想說『小事』，發出聲音前又改變了主意。她轉了轉眼珠，將剩下的面紙按住傷口，狀似哀怨地幽幽嘆了口氣。

「對啊，很痛耶，不要點補償可不行——」
「既然要反省，誠懇一點會更好？」

她指向角落的儲物櫃，單門大敞，裏頭的東西東倒西歪地半散落在外，塞個人剛剛好。

「閉門思過吧，相思，展現你的誠意。」

「...我確認一下，這意思是要讓我去櫃子裡頭、反省20小時？而且關人指令只有一分，對你來說划不來吧？」想想比起疼痛和受傷，被關在置物櫃裡什麼都不能做好像更折磨人......椎田試圖討價還價，然而北川的態度看上去沒有半分動搖，並且都答應要給人拿分了，自己只好乖乖走向敞開的儲物間。

「——不過在這之前，等我一會行嗎？我把手機留在妳這，出去一下馬上回來。」將作為抵押物的手機放在桌上後，椎田打開門鎖離開教室，大約過了二十分鐘才回來，進到教室時，手上拿著幾塊新鮮三明治和幾瓶未開封的水，並隨手將一份食水和繃帶、藥品等扔給了北川。

「不用謝，然後其他這些是我的。」拿走手機並抱起剩下的三明治和水，他站在儲物櫃前猶豫了一秒後深吸一口氣，把裏頭的掃具都用腳勾出來踢到一旁才進到那狹窄的方形櫃裡。

「這櫃子沒問題吧...搖搖晃晃的。」儘管全身踏進去時的確感受到空間逼仄得令人喘不過氣，但慶幸的是，緩慢調整姿勢後、左右壁板間的寬度仍足以讓自己屈膝坐下，不需要罰站20小時站到腳軟。

「分數不重要哦？何況你都拿到分了，待在櫃子裡不是更安全？」

八音手上轉著搜出來的鑰匙，跟著晃悠到櫃前。長年堆積掃具的鐵櫃積了些灰塵，看上去不是很舒適。她撿起披在椅子上的外套，塞了兩件進去，非常時期，物主應該不會介意被任意取用⋯⋯也沒餘裕去介意。

「你就在裡面睡個午覺，醒來就結束啦。」

嘴上說得好像20個小時轉瞬即逝，實際上無法動彈造成的不適或許並不比撞傷好。她確認過透氣孔的存在後，便作勢關門鎖上。

「別喝太多水，中途大概沒辦法去廁所。」

「咳、睡午覺...是個好主意，不過我睡覺時妳人會在哪？不會就這麼走了吧？」距離下次指令發布還有將近22小時，椎田毫無芥蒂地坐上班級同學的外套，他手肘抵著門板扭開寶特瓶正灌下一大口水，卻在聽見關門落鎖的剎那被嗆了個正著——

假如對方自行離開也沒來幫忙開鎖，對著櫃子暴力破解行得通嗎？他不會後天就因為無法做指令而在這被那些鬼手弄死吧？

「......還有，20小時之後妳會幫我開門吧？」椎田的聲音從櫃子裡傳出，儘管有些模糊但仍勉強聽得清楚。他呼吸著悶滯的空氣一邊打開三明治包裝，塑膠袋的聲響在密閉空間裡被放大，直到咬下一口等待對方回應時四周才再度回歸安靜。

「嗯......就陪你一下？要哄你睡覺嗎？」

模稜兩可的回答，沒有說明一下是多久，也沒有約定來去規則，彷彿意指其中包含的不安也是處罰的一環。八音拉了張座椅靠在櫃子附近，從氣孔大約能看見胸骨以下的區塊。

「簡直像黃金鼠一樣緊張。我設個計時器吧。」

聲音隔了層鐵板迴盪，她將手機畫面貼近空隙，讓對方能看見螢幕上大大的『20:00:00』，手指懸在正紅開始按鈕上。

「喏，從現在開始計時20小時......鈴聲要設什麼？我這裡有恐龍叫、貓叫、賣銅鑼燒的廣告詞......還是現在錄一個？你喜歡哪種的？」

「......」椎田張了張口想反駁黃金鼠這個形容，但這麼想的同時自己嘴裡還嚼著食物、懷裡也堆著儲備糧食，只好嚥下一口白麵包後接著回答：「在我吃午餐時聊聊天吧，分享一下你這兩天在校園裡的心得？」

藉著微弱的光線，透過氣孔看著對方螢幕上的設置按鈕被啟動後，緊繃著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了。

「然後鬧鈴......只要不是生物的叫聲都行吧。」這裡的氛圍已經非常詭異了，要是再加上動物叫聲總覺得怎麼聽怎麼不祥。

「這樣啊，那就設成管樂團練習的鼓聲吧。」

到底都存了些什麼在手機裡呢？對這小小插曲有求必應，試播的音樂響起，節奏整齊又隱約收錄了些背景音，大概是現場錄製的吧？音質不算最好，但也算是很乾淨了。

「這兩天發生了很多事呢⋯⋯」
「隔壁班在公開處刑，老師把大部分人帶走了，但也沒有強迫其他想留下的同學，非常詭異。感覺他們也沒什麼頭緒⋯⋯你影片裡的那個人，」她頓了下，改口繼續闡述，「那個屍體，我剛才有經過那裡，只剩下一灘乾掉的血。沒看到移動的痕跡⋯⋯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廣播的時候還出現了鬼手，不知道，看起來很像鬧鬼。這兩天也很像鬼片。」

「⋯⋯你呢？怎麼自己到處走？」

「原來那是在處刑...？應該拍下全程的。」椎田從北川話裡的蛛絲馬跡拼湊出線索，重新亮起的螢幕藍光於暗箱中稍嫌刺眼，他調閱著影片匣，總算想起了那人生前的樣貌。

可惜的是，在昨日隨心所欲的探索路線裡，由於途中已經看了太多類似場面，隔壁班級的集體施暴只成為椎田未能久留的其中一站。

「不過我能活過第一天也算是幸運吧？我這種人在平時也沒有少被人討厭喔，畢竟手上握著許多別人的把柄、還像蒼蠅一樣惱人又甩不開。」手上的三明治剩下最後一口，在包裝袋被揉皺著塞進口袋的聲響中，喉頭咽著食物殘渣的他開口：「但蒼蠅就是聞見腥臭就會靠過去的生物嘛，平時是惡臭從哪來我飄去哪，而現在滿地都是——那我也只好滿地跑了。而這點，看過我手機內容的你也能明白吧？」

話音剛落，櫃子裡又傳來布料摩擦著的悉簌聲，椎田七扭八拐著身軀費力將制服外套脫下，並將其蓋在身上一副準備要就屈膝之姿入眠的樣子。

「謝謝你和我聊天，好像還真的有點想睡了...。我想你也不會一直在這守著吧？希望你回來時不會是被人砸壞的置物櫃和我的屍體在這等著......開玩笑的，睡了。」

或許是因為昨日的亢奮過度、加上只顧著四處奔走沒怎麼休息，即使自己不是三秒入夢的好眠體質，被疲累和飽食後的睏意夾雜的此刻，什麼也做不了的他便索性聽對方的話閉上眼睡個午覺，等待久夢後的重見光明。

「興趣真糟......但我沒有覺得討厭啊。」

清醒的人最荒唐——或是荒謬的現實不易讓人清醒呢？不確定椎田將自己比喻為蒼蠅是種諷刺，或是某種無機質的自白，狀似被蟻群為蜜吸引那般不管不顧的痴狂，在這日夜與善惡都顛倒過來的世界似乎都不那麼稀奇了。總是會有愛熱鬧的人......只要主角不是自己。

「出入口都鎖上了，沒什麼一定要進空教室的理由吧。」雖然她是進來了，「我還要靠你得分呢。」
「不吵你了，晚安。」

她確定鐵櫃確實鎖上了，又將方才椎田出入的門反鎖，悄悄地從窗戶出去了。手上的數字還留在「伍」，廿時後答案才會揭曉，椎田賭上自己的安危，對她也是一場賭注。

天阿八音中在描述時的文字好優美好好看TT&自己看兩人對話看得好盡興......非常符合甚至超越討論時想像中的感覺好喜
不過中之還是要抱歉讓八音流血了雖然流血表符好看到不行 (混亂) 也感謝八音中和我交流!

我才是很感謝相思中很會推進劇情不然八音喜歡講暗話要演八百年......！看相思講話好好看很有真實感......很喜歡他不帶情緒只陳述事實的樣子 沒想到最後會生出這樣的劇情我也非常驚喜！不好意思相思出來後大概會腰痠背痛(怪你啊)如果在事件外相遇會有什麼火花呢我非常好奇！喜歡有趣的朋友們...可以處得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