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暈了伊桑。

誠如他所預料，我並不會為了指令而割斷他的腳腱，但實際上我也並非善人，若不是違反常人道德觀將會使我們難以繼續往來，我或許會實行出門狩獵——殺死那陌生的阿基里斯。

世人是如此的謹守人性的規則，我喜歡，卻也討厭，那顯得我像是罪惡的根源般。

殺死他，殺死我，我惡劣的思緒在叫囂著，我在獵殺烏鴉時便從古堡尋覓到一把厚實的大錘，鋒利的瑞士刀雖然無法比擬手術刀，卻也足夠讓我切開人的腳跟，只是需要一點巧勁。

伊桑被我拖上乾淨的床鋪，我看著昏厥的他，覺得或許人生中認識我是他最不幸的事情。

大錘落下不過就幾秒的時間。

……

劇烈的疼痛在瞬間席捲而來，我緊緊的咬著圍巾，牙齒被咬得咯咯作響，冷汗像是瀑布一樣瞬間浸濕我的後背，第一下敲擊結束，我感覺到腿骨的裂痕，但並沒有全數斷開，我癱倒在那張曾經被玷污過的床鋪上，扭曲得痙攣。

還有第二下。

我不可能，也不會放棄，所以我用發軟的手臂和佈滿手汗的手掌握緊大錘，重重揮出第二下。

然後陷入短暫的暈眩中，我的眼前陣陣發黑，也許比起腿骨斷裂更折磨人的是必須要自己動手，趁著疼痛已經快要超越承受的極限，我遲緩的用著刀，一下又一下的劃著腳跟，深淺不一的刀痕開始疊加痛覺。

我會成為我自己的阿基里斯。

在逐漸昏暗的視野裡，我並不知道自己拽著什麼，劃破什麼，只依稀記得滿嘴的腥鹹，眼淚混雜汗水浸濕了我的前胸後背，難以咀嚼的部位在我口中被牙齒反覆磨蹭，直到堪堪嚥下去為止。

哆哆嗦嗦的手將殘餘的碎肉一同塞入口中，我好像已經變成在品嚐自己的淚水，已經喪失思考能力的大腦只是下意識的扔開刀刃，我幾乎是拼盡全力的指使自己進行止血的步驟。

止血、上藥、包紮……中途我失去一陣子的意識，等到意識到時血已經停止了，我慌亂的按過手機，上頭顯示距離我開始切割約莫過了一個小時。

傷口沒有痛覺，骨折倒是一樣的疼痛，我撕開原先混亂中掩上的紗布，傷口以第一天相同的詭異方式癒合，表面有些坑坑窪窪，但出血也停止了，令人茫然不知所措，我的床鋪被暈染成鮮紅色的。

性愛與血腥，像是腥羶色的罪證，我緩過呼吸以後起身，將大錘的棍身使勁拆下來，作為固定斷腿的用具，等到一切結束時也已經過去數個小時。

疲憊與罪惡感，還有一點犯惡事後的愉悅感，我相信伊桑清醒時一定會感到生氣，但我別無選擇，卻也無法解釋。

我想要活下去的念頭在此刻已經瘋魔。

至少再一天、再一天，就像是文字以侵入我腦海的形式來告知那些指令，我的直覺也告訴我，我必須要撐過今日。

事實證明人在意識不清時，理智無法如常掩蓋情緒，即使傷口已經癒合，如同酷刑般的陣陣疼痛也不會消逝，我還是坐在浸漬在鮮血的床鋪上，將鮮血胡亂的擦拭在床單上，我趴伏在床畔，又再次找出那本《小鎮主婦的日常》。

倍麗卡已經趨近瘋狂，若要說有什麼重大變故，答案是沒有，她僅僅是被日常瑣事給逼瘋了，可憐的倍麗卡——還有可憐的，碎成屍塊的琳達，她漂亮的眼珠還直勾勾的望著天花板。

倍麗卡認為自己瘋了，但她依舊有條不紊的將罪證處理乾淨，替換了一套乾淨衣裳，在小鎮裡的便利商店購買當週的食材，然後不小心打翻牛皮紙袋，好讓店員幫自己拾起。

她的情緒是潰堤而斷裂的，理智卻清晰無比。

我一直看著、看著……直到天色漸晚，我扶著牆壁跌跌撞撞的推門而出，在許久後歸來，髮稍上結滿冰霜，什麼都變得遲緩而頓感，但我還記得我是誰，我還活著。

我會獲得勝利。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