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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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被朝見深雪的清亮聲音呼喚,彷彿他們早已說過好幾句話一樣熟絡的叫法,停下寫字動作的紅愁抬頭看向對方遞出的書,先入眼的不是某一句美麗的描述,而是寫滿字的頁面。像是嫌佈滿版面的本文還不夠密集似的,漂亮的字體填充了所有空白。
紅愁不在乎便利貼,但介意直接在書上寫字,就算對方的字多好看也好。
「在書上直接寫字有點⋯⋯但這是屬於朝見前輩的書吧?」
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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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他也不在意對方沒頭沒尾的搭話,就像他們本該如此般自然。他語帶保留的答道,隨後看向少女淺黑色的瞳眸,精緻的妝容讓那雙眼睛越發吸引。
「那就沒所謂了。說起來,原來前輩喜歡川端康城老師的書嗎?《雪國》覺得如何?寫了這麼多解釋,應該很喜歡嗎?」他接著就書的內容提問,一如往常,只要牽涉到書的話就會自然而然打開話匣子。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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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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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在附近落座,一個剛好的距離和位置,優雅的動作間捎帶起香水的淡淡幽香,朝見前輩從內到外都透露出一股細緻的美感,紅愁從對方的話中聽出這種感覺。他以為對方或許是跟自己不一樣的存在,但看來每個愛書的人都有相似之處。
至於死嗎?他沒想過。儘管幾乎每天都有自殺事件的消息,偶爾夾雜情殺、隨機殺人或計劃性謀殺的報導,浸淫在這些負面又壓抑的消息中,他倒像被洪流拋在身後,成為一塊沉在水底不動的石頭,觀察著來來往往的人,獨自低語。
「如果百年後有人願意坐在我的墓邊,我會很高興。但是我沒想過求死。」
他輕輕搖頭,低沉的嗓音沒有明顯的起伏,赤紅的瞳眸移到寫至一半的稿紙。
「我寫文章只是因為我喜歡文字,本來沒打算給誰看,不過得獎的話家人會很高興,所以這次投稿的作品有意寫成『讓人看』的樣子。」說著,他重新看向對方,「前輩讀過那篇文章嗎?」
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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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對方驚訝的表情,愁才發現自己問了一個問題,他有些呆呆的回道:「因為沒怎麼聽人提起,還以為沒被注意到⋯⋯謝謝妳讀過它。」
那篇名為《螳螂與蝴蝶》的作品,他說自己是寫來讓人看的文章,書寫了一對女同性伴侶纖細又敏感、但結合起來時又堅貞不渝的愛情。像是蝴蝶的翅膀輕拍著灑落在彼此身上的鱗粉,這平凡簡單的幸福卻礙於社會及家庭的壓力而逐漸撕裂,她們最終為了對方而放手,被這些沉重的壓抑吞噬。
聽說這篇作品受到一部分的爭議,最終商討過後還是獲得頭銜。那時他只是想著,為什麼純粹的情感非要承受外界的干涉和束縛。
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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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此刻令他更感意外的是,深雪發自內心的長篇大論,那篇文章居然能得到如此認真的評價,他微微睜大眼睛看著仍然注視著書的少女,唯有與對方瞳眸相似的筆芯迎視自己。
或許自己跟朝見前輩的想法有些相似,他感覺能跟對方成為無所不談的朋友,至少他開始有這種期待。
「我的母親跟我說過『沒有人生來是該被糟蹋的。這個世界上沒有尊貴和低賤的生命,儘管不能幫助所有人,但必須盡可能的溫柔對待他人。』所以我覺得,那些盡全力愛著彼此,且比誰都珍惜著那份情感的人們,都應該被世界溫柔對待才是。」
他看著對方像其字跡一樣漂亮的側臉,第一次向別人訴說自己的創作理念。
「然而可惜的是,大部分的人追求著自己想要的平衡和秩序,選擇扼殺這些人的自由和希望。」稍微看向桌上散落著橡皮擦碎的紙張,「我能做到的,只有看著這一切然後埋頭書寫而已。如妳所說我幾乎忽略電子通訊,不過這個世界變得美好也多虧了妳喜歡的音樂、討厭的聲響和轉瞬即逝的風景。」
冰冷的聲音隨著話語稍微添上溫度,也若有若無的染上他的唇角,赤紅的眼睛再度看向對方。
「我很高興也很感謝妳的這番話,妳讓我知道我的文字的重量和價值。」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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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別在意。」對方收回筆尖時他搖了搖頭,他根本不在意,「前輩不是故意的,所以沒關係。」
聽到對方說到母親是一個很幸福的人,他不禁陷入被陽光、書本、鮮花和夏日的飛機雲的回憶中,在他心中的母親總是相當活潑又善良,一如她的名字。在自己幼時一直陪伴自己,成為他重要的心靈支柱,並教會了他必要的人生觀。因此他根本沒感受到對方話中包含的情感,他本就不是個對感受敏銳的人,偶爾還會因此不小心惹惱別人。至於被人惹惱,只有直接的冒犯才會讓他有感覺。
「謝謝。祝福不分早晚,能聽到妳的祝賀就很足夠了。」
對方緊接拿出一張成續優秀的考卷,她卻沒有一點悅色,僅是將之折疊並寫下新的字,他接過對方遞來的紙,泛紅的傷口在他眼前一閃而過。或許這就是對方口中說的「不要期待」。
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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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大之後可能還是跟現在一樣。」像低喃般他沉聲回應,從沒體驗到令他難過或崩潰的事情,維持著旁觀者的心態面對這個世界,他想就算給他更多時間都是一樣的。
他注視著紙上的字,認真思索對方的問題。
「被一套既有基準定義和規範的概念,來自個人或社會的標準,像是妳這張考卷一樣。對『學生』來說無疑是成功的,但或許對『其他人』而言還差了一些,不過我覺得它足夠完美了。」
語畢,他看向對方問:「前輩呢?」
原來是下意識的啊。他點了點頭,還是不太在意,畢竟他心裡認為朝見深雪是值得交好的人,只是被筆尖指著根本無傷大雅。
「可能因為我不在意成功和失敗。」像他一直不在意自己會得到怎樣的評價,認真寫出的文章會否得獎,或許只有在學成績和家人的反應是他在乎的,就算慈祥的長輩們根本不會為了成績而惋惜。
「成功能被擊垮、失敗能被拯救,很有哲理的話語,的確如妳所言。」兩者之間存在的關係還會受他人影響,他點了點頭後又看著字句。
「認同,自己能變成這樣也多虧了重要的邂逅。」還沒有過真正的離別,但他想如果是身邊重要的人離開了的話,那一定會深深的該在自己心上吧。
「那前輩呢,妳認同嗎?」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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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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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個世界上無不散之筵席,就算是家人,總有一天還是會分離,但他沒有說出來,因為見到對方看似有些煩躁的將考卷揉成一團丟到垃圾桶裡。或許對方有過不想分別卻非得分離的時候,像自己所寫的那篇悲悽的文章。
「謝謝,那我叫妳深雪吧。」
因為對方一開始也直呼自己的名字,他想自己也一樣的話會親切。見人踏出步伐準備離開,他趕緊收拾桌上的東西,同樣覺得跟深雪聊天很愉快的他,背起背包跟上對方。
「要去。說起來原來妳會抽菸,為什麼?」稍微歪過頭問道,順道輕輕帶上門。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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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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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壓,他想起對方手腕上的傷口,那也是跟菸一樣的嗎?
「是因為什麼的壓力⋯⋯?不想說的話也沒關係。」問這句話時他的語氣小心翼翼的,生怕會碰到對方的逆鱗,然而好奇心還是逼出了話句。
跟對方一起邁步往頂樓走去時,他的眼神因為對方的話而稍微亮起來,「妳也會寫作和作曲?可以的話我能看看嗎?我不太懂音樂,但是很好奇妳的曲子。」
至於說到內心被他人剖析時他又收斂的點點頭,想到自己沒有問對方手上的傷是個正確的選擇,任誰都有不想被看見和知道的秘密。
「但我想深雪的作品一定很出色,因為妳是個很棒的人,想法相當透徹又成熟。」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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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數學成績很好啊⋯⋯」想到剛才被丟進垃圾桶裡的考卷喃喃著,緊接說到希望自己不會遇到的事,儘管不知道到底是怎樣的事情,他沒有貿然問出口,但不禁覺得對方很溫柔。
「對我來說怎樣的作品都充滿意義,那是只有一個人才能創造出來的獨一無二,那些筆記也是妳相當重要的想法。」跟在對方身後走上頂樓,富有層次的挑染長髮在風飄揚,與縷縷煙絲纏繞在一起。他的語氣還是相當平靜,像吹過他頰邊的風一樣。
抱著背包坐在不遠不近的位置上,以鋼琴奏出的曲調柔和美麗,令人想要閉上雙眼好好感受,直到樂曲結束了他才開口。
「很漂亮的曲子,像深雪給我的感覺一樣溫柔,能感受到妳從曲中注入的靈魂,我很喜歡它。」認真的看著對方淺黑色的眼瞳沉聲說,「現在的話我想應該能在音樂室裡錄製曲子的。」
考卷上的數字跟重要的人離去就是對方說的,希望我不會遇到的事嗎?他稍微伏下眼睛思索。
「我也覺得不是一百分也沒關係,但這是妳父母的決定,妳也很難違抗吧⋯⋯深雪已經很努力了。」努力到就算對菸成癮甚至傷害自己,還是決定保持理性堅持下去,如果是自己的話會怎樣呢。
他沒在那個問題上思考太久,淡淡的玫瑰香味隨著呼吸飄過自己的鼻間,面對對方的驚訝他還是平淡的點頭。
「對,妳很溫柔又堅強,面對壓力沒有選擇逃跑也沒有乾脆放棄,話語間也感受到妳的明晰和體悟,妳創造出來的作品也一樣,令人感到舒適。」他說著,從自己的背包裡拿出筆記本和自動鉛筆,在上面寫下幾個詞語,「那妳有靈感的時候再讓我聽聽可以嗎?我也想為妳寫一首詩。」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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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在我眼中妳很努力了。」儘管這不是身為他者的自己三言兩語就能說服的,但他是真心如此認為。不努力不能考出這種優秀的成績,不努力就不會積累出這些壓力,不努力就不會出現溫柔的樂曲,全部都是因為努力才出現的事物。
「菸跟瘡疤對我來說沒那麼壞,深雪希望的話,靠近一點也沒關係。」看著對方發自內心的微笑,他也同樣道出心底裡的話。他沒看見對方眼裡濕潤,但注意到隨風流過的微顫,「妳值得一首詩、一首歌,還有許多的溫柔。」
「靈感的話⋯⋯要為妳離開了的重要的人譜一首歌嗎?音樂跟文字一樣淵遠流長,妳的樂曲一定也會被那個人聽見的。」
「我明白的。」愁向對方鄭重的點點頭,只要對方不主動求助,他都不會擅作主張,他知道有些人只是需要發洩而不是協助。
「咦?」聞言,他馬上抬眼難以置信的看著對方,「那麼重要的曲子,妳想交給我嗎?我沒什麼經驗⋯⋯」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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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他伏下眼睛思索起來,對方把這個重任交給自己是信任的意思,他不希望辜負這份信任和期待,也是往新領域一試的機會。
「不介意的話,能告訴我關於那個人的事嗎?這樣的話我想應該可以寫得出來的。」首先得收集情報。
在對方開始娓娓道來時,他從胸前的口袋中取出眼鏡戴上,隨著話題進展、握著筆在筆記本上寫下一個又一個要點。
冬天的孩子和名字、哥哥的鋼琴與深雪的小提琴、溫柔可靠的兄長,最後是喪禮後的染髮。
「是為了憑弔兄長嗎?」他看著紙頁上簡單的句子,輕聲向對方問道。
不擅長安慰人的紅愁此刻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該說理性的言論還是感性的話語,想了好一陣子後才說:
「我不知道妳的哥哥的心情如何,但我想他離開了妳也一樣很難過,因為他聽起來很疼愛妳。如果他以前跟妳一樣承受著壓力,依然希望妳能好好生活的話,我想妳對她來說就是支撐下去的動力也說不定,他能為妳擋住這一切,只要妳能開心快樂就好。」
語畢,他稍微伏下視線,睫毛微微掩下赤紅的瞳眸,「我只能從妳的話中認識到『哥哥』,希望這些話不會冒犯到妳⋯⋯」
「不會,謝謝妳願意告訴我。那等妳譜出曲子後我再好好想想。」闔上筆記本收好,他摘掉眼鏡看向對方,「嗯,只要他不被忘記就會繼續『活下去』了。」被遺忘的話便是那個人第二次的死亡了。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拿著背包站起來,拍拍身後的灰塵一邊問:「妳呢?」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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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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愁本想說「再見」,但聽到對方的謝謝,又讓他說出「明天見」,爾後踏出腳步離開了飄散著雪色與淡淡菸味的頂樓。回去之後先寫詩好了。
朝見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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