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甜點店時，施牧瑜微微失神了一瞬。他承認他有被驚艷到，在看到被蕾絲與花邊堆砌起的邱敏時。本來就很嬌小可人的對方，被這些柔軟細碎的小東西襯得更柔弱無助。少女樣子的她比他更適合這裡，青年有點不自在地拉開了對面的椅子。

「午安。」施牧瑜接過服務生遞過來的菜單，「雖然我確實說了下次，但沒想到這麼快。」

誰能想到所謂再聯絡根本就是馬上呢？他記得他連法國號都沒收好、店門都還沒踏出就匆匆接起對方的電話，他不太懂對面發生了什麼事，聽起來滿混亂的，他原本也沒打算答應。

⋯⋯可是她好會選店耶，這間他放在書籤裡想吃很久了。

她還在失神地望著他，直到聽見他的聲音，才狼狽的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發熱的臉頰，她坐在椅子上面，腳還無法完全觸地，晃了晃就用腳在桌底下勾起施牧瑜的腿，穿著白絲襪的腳踝蹭著他褲管和鞋中間露著的肌膚。

「因為我很急。」她這樣說好像別有深意似的，笑的很明媚，她戴著幾枚可愛戒指的手，熟練的劃過菜單上的幾樣東西，草莓聖代，奶酪布丁塔，蜂蜜鬆餅。

「這些甜的要死，可以都點一輪......幫你結帳。」

施牧瑜感覺到腿上的觸感後忍不住往下看了一眼，看見對方小小的腿碰不到地，他忍不住起了點惡念把邱敏的腿給夾住。

「⋯⋯你來吃過？」施牧瑜聽到甜得要死幾個字眼睛都亮了起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就養成了泡在糖罐裡的習慣，甜點店的評分都是五星五星地在打，偶爾會來到四星的理由只有那間店不夠甜，滿足不了他超越螞蟻的舌頭。

「AA就可以了，演出的生活⋯⋯還過得去。」他視線在草莓聖代和奶酪布丁塔上轉過去，最後卻只點了一個蜂蜜鬆餅。

她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發出小小的驚呼，因為慣性從椅子上滑下來一點，為避免下滑，伸手抓住施牧瑜放在桌子上的手，又面紅耳赤地瞬間鬆開。

「......不要在公眾場合犯法。」誰先開始的。

「嗯，整個市區的甜點店我都去吃過。」她曾經有過，想著或許會在某一家甜點店遇到男人的想法，結果一次也沒有，「這家真的很甜。」

雖然想念你的時候吃起來很苦。

「我可以養你，你可以繼續吹你的小喇叭，享受財富自由的感覺？」她用十分稀鬆平常的語氣講著奇怪的話，服務員接到訂單後很快的離去了。

「你先開始的。」施牧瑜抬起下巴露出個笑，「亂對人下指令才是犯法的。」好記仇的人喔。

「東區有一間我非常喜歡的店，下次可以吃。」想著甜點的男根本沒注意自己已經幫自己設好了名為下一次的陷阱，「你不要再說它很甜了，我會很期待。」

對邱敏的包養語句，他沒多做反應，倒是對把法國號稱呼為小喇叭頗有微詞：「那是法國號，跟小喇叭差得遠了。」講得好像自己很喜歡法國號？對他很喜歡。

等著訂單來的時候施牧瑜戳戳邱敏的手，等她把手抬起來的時候快速貼了上去。

「怎麼連手都這麼小。」

邱敏對施牧瑜吐舌，「合理的指令對合理的人用。」

「......你不要因為吃太甜死太早......我會很氣哦。」她幾乎腦中想到什麼就直接說出來，就像是已經和眼前的人認識了很久很久一般。靠窗陽光很溫柔，揉碎了灑在施牧瑜臉上，邱敏移不開目光，哪怕一秒鐘。

她沒有回法國號的話題，反正她有預感，這個話題之後也會不斷重複出現，幼稚又親暱的被提起。

「......這麼喜歡我，已經迫不及待地跟我約下次了嗎？」邱敏笑瞇瞇的說，正當她還想要追擊的時候，手就被人貼在了一起，隔著手套還是能體驗施牧瑜的溫度，施牧瑜的手修長又漂亮，邱敏支支吾吾了半天，耳朵都紅了起來，卻沒有把手抽開。

「上菜了。」她用氣音說著，將施牧瑜的手攢到了桌子底下，讓服務生可以工作。

「⋯⋯」看著吐舌頭耍賴的邱敏，被可愛到了好氣喔。

「不吃甜食的話，我可能現在早就已經死了。」施牧瑜低垂著眼，沒有繼續深入。「多吃點甜的保證心靈健康嘛。」他抬起頭笑道。

青年看到端上來的蜂蜜鬆餅，注意力就已經全被吸走了，一點也沒感受到對方把他手握到桌下是多麽曖昧的舉動。

鬆餅的味道很香，蜂蜜給了一小壺，施牧瑜沒有選擇把它均勻地倒在鬆餅上，而是全集中在一角。他準備拿起刀叉時，才發現邱敏仍然握著他的手，後知後覺的思考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就這樣有些慢半拍地愣著。

「......不可以哦。」她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心碎又充斥著擔憂，就好像她瞭解他的一切。這句話明明主詞沒有定奪，卻很明顯在指認關於死亡的話題，可她沒有追問。

連蜂蜜味道的香氣邱敏也不喜歡，但她鍾愛施牧瑜因為甜點而亮起來的眼睛，他像個單純的孩子，喜歡溢於言表。

邱敏桌底下的手並不乖巧，她專心的揉捏起那隻被自己禁錮的手，用拇指撫壓過他的生命線，比想像中粗糙一些，指腹有練習法國號產生的薄繭，手指比自己長兩個指節，難怪說自己的手小。

「對我太沒有戒心了，我會像吃鬆餅把你給吃掉哦。」她俏皮地眨眼，釋放了施牧瑜的手，給他品嚐熱騰騰鬆餅的機會。

「⋯⋯你會嗎？」施牧瑜收回自己的手，慢慢地做出反應，「⋯⋯你會的。」

他把被蜜糖浸透的鬆餅切開，因為放了一會，整塊鬆餅都已經被染上深色。無法覆上的液體想從餅皮上墜下，他轉了一下叉子，讓蜂蜜裹回鬆餅上，再放到嘴裡。

⋯⋯一看就甜得要命。施牧瑜感覺對面在用眼神控訴他的所做所為。

「⋯⋯你點了什麼？」他又切了一塊鬆餅，「⋯⋯或是、你想嚐一口嗎？」

好
想都別想

「我點了黑咖啡。」邱敏輕蹙了一下她的眉，用手抓著施牧瑜的手讓這口危險的軟鬆餅渡回主人口中。

「所以......想都別想。」她揚起下巴，一手撐著臉頰，另一手伸出，指尖擦過對方嘴角液出的一點蜂蜜，伸出小巧的舌頭緩慢的舔了一口，倒抽涼氣。

「等一下沒有親親了，再吃到這個味道，我真的會死。」

「⋯⋯這裡？黑咖啡？」到底是什麼窮凶惡極的人才會在甜點店裡點黑咖啡？施牧瑜被迫把鬆餅送回了嘴裡，並且下定決心從此以後他不會再問邱敏要不要吃他的甜點。

這個人沒有心。他不滿地切了一大塊鬆餅吃掉。

「沒有要給你吃了。」施牧瑜盯著對方手指上的蜂蜜，抱歉了我的朋友，我沒辦法拯救你於水深火熱之中。「沒有要給你親。」

她哼了一聲，把剛送上桌的黑咖啡吹涼，遞送到嘴裡，希望能稍微沖淡嘴裡陌生的甜味。

「......」
「我都出來陪你吃甜點了，不能親嗎？」富婆不滿，「等等要去看街燈，氣氛很好也不能親嗎？」

「吶、黑咖啡也給你喝一口？」她將吸管對朝向男人的嘴巴，希望能拯救一下自己未來男人的味覺。

「不要。」施牧瑜對那杯黑麻麻又冒著苦味的液體一點好感也沒有，他撇開頭、瞇起眼露出很嫌棄的眼神，「到底為什麼會有人喜歡喝咖啡⋯⋯」

「明明是你約我出來吃甜點的，為什麼算我陪？」施牧瑜把最後一塊沾滿蜂蜜的鬆餅吃掉，又請服務生再幫他把小瓶子加滿蜂蜜。

「什麼街燈？」拿到新的蜂蜜後，他像剛才一樣地把鬆餅淹沒，「你是想把我拐去哪裡啊。」

看著對方一臉嫌棄咖啡的模樣，因為太笨了，邱敏反倒笑了起來，就像是看著戀人就會不自覺變得溫柔的傻戀愛腦。

「嗯......我付錢的啊。」她剛剛已經先刷過卡。

「你長的比我高這麼多，也算拐嗎？」邱敏又哼哼了幾聲，看著鬆餅泡湯不由得咋舌，移開目光，RIP鬆餅，「這附近都是一些製作燈飾的小店，晚上也會把裝飾給擺出來，我們可以逛一逛街，逛到累了的時候再去旅館。」

「？」施牧瑜吃到一半的手頓時停在半空中，一直被搶過主控權、提前被人決定好的感覺讓他有點不滿。

「⋯⋯早知道就多點一點了。」他沒多說什麼，只是笑笑地繼續品嚐他的鬆餅。

「怎麼不算呢。」擦擦嘴巴，聽到邱敏最後下的結論，他冷冷地回道：「逛街可以，旅館沒門。」

「我們並不是這種關係。」施牧瑜抬起頭看著邱敏的眼睛，他知道那裡飽含著對他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他知道她真的很在乎他，他知道可能自己在某個時間給過對方錯誤的希望，但——

——他沒有一定要接受。

傷心
習慣了傷心的感覺
從長計議
乖巧

「嗯......我知道。」
她盛氣凌人的或是說驕矜自喜的氣焰一下子降了下來。邱敏有一瞬間看起來像在哭，但只是低下頭片刻，收拾好情緒，露出了一個笑容，她是真的沒有底氣，去要求眼前的人做任何事情。

「對不起......是我逾矩了。選擇權在你身上，我不會強迫你做你不喜歡的事情。」她輕聲的說，垂下了眼簾。邱敏只是很想親近他，但她還是必須謹記夢裡的幻影並不代表真實的他，他們沒有相同的際遇，沒有相同份量的情感。

「你看，外面街燈亮起來了，我們可以去外面聊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她伸手輕輕扯了扯對方的袖口，問的小心翼翼，深怕會再次使對方不快。

他一直覺得他看不懂她。明明對彼此一點都不了解，她卻總是能給他很多他喜歡的，無論是甜品或是打扮。一直在挑戰他的感情觀，卻又在真的觸碰到底線時快速褪去。有點傻有點精明，他以為她會咄咄逼人或是惱羞成怒，但最後卻只是緊張地拉扯他的袖口。

「⋯⋯」施牧瑜看著邱敏的笑，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也沒有足夠的底氣能夠真正強硬地拒絕對方。

「如果你還想要跟我一起的話，可以。」他站起身，先一步踏出門口。施牧瑜回過頭望向邱敏，他猶豫著是否該這麼做，最後慢慢地伸出手。

「你想往哪邊走？」他沒再繃著臉，「鞋子穿那麼高小心跌倒。」

她猶豫是不是應該握住那隻伸出那隻手。
對方態度的轉換讓她心神不定，連帶著整個人都心慌意亂，此刻她就像是即將被海嘯淹沒的人，站在風口浪尖，卻進退不得。

「可以嗎？你沒有討厭我......嗎？」但最終誘惑大於了一切，她不敢好好的握起整隻手，只捉著對方的食指，抬頭看對方的目光有幾分可憐，小聲的說了一句是厚底鞋。

「我想去前面，那裡有一棵聖誕樹。」她指著前面街道尾端，上頭有漂亮的綵燈，像是黑夜之中被施了魔法一樣，人群大多都站在那裡拍照，三三兩兩，這裡她和夢裡的施牧瑜沒有來過，是想著一起創造新回憶的，「可以嗎？」

「我沒有討厭你。」施牧瑜把邱敏伸過來的手整隻握住。「我只是不太喜歡⋯⋯被強硬地決定。」

他讓邱敏走得前面一點，握著的手不是很實。崎嶇不平的石板路很漂亮，但實在不太適合走路。他怕配合不了邱敏偏短的步伐，或是因為手緊握的手而產生拉力，讓對方失去平衡。於是他從一開始就只是虛虛地、用自己的手罩住對方，給了點溫暖卻又不緊扣著，讓她能隨時反悔、抽手離去。

「可以。」施牧瑜不緊不慢地跟著，他抬頭看向遠方星星點點地街燈，又低頭看向邱敏。

眼尾都紅了。

邱敏以為沒人不知道的用手背揉了一下眼尾。
她踏著石板的步伐反應了她的心跳聲，叩一下又一下，施牧瑜的手抓的很虛，但要是自己滑倒了，應該會及時拉住自己吧，用這種距離待在女孩子身邊，真是又卑鄙......又溫柔。

他們走的速度並不快，因此有更多的時間能夠感受共處時空氣的氛圍。邱敏不經想著，他人眼中，他們也是一對吵架又合好的愛侶嗎？她希望他們有這一層關係。

街燈離的越來越近，好像天上的星星降到稍微努力一點也可以碰觸到的地方，邱敏想看聖誕樹，但身高限制讓她踮腳尖也只能看到前排群眾的肩膀。

「看不清楚。」她看向施牧瑜，拉拉他的手，期待對方能做點什麼。

「你太小了。」施牧瑜的身高倒是能讓他看的清清楚楚。他看著邱敏踮起的腳尖，又看她剛才揉過的眼尾。他垂下眼，手指虛握了一下又鬆開。

⋯⋯他遲了一點才回應邱敏的期待。

他蹲下身，從膝蓋把對方抱起，讓邱敏能夠坐在他的手臂上。他感覺邱敏慌張地掙扎了下，他不耐地說道：「別動，抱好，小心掉下去。」

⋯⋯好重。比法國號重多了。施牧瑜想。

其實她並不報多大的期待的。她想過對方替自己撥開人群，或是淡淡的讓她走到高處去欣賞，總而言之，是不想也不敢再給自己太多預期。

但她似乎永遠搞不清楚，施牧瑜什麼時候會讓她驚慌失措，她捂住嘴還是驚呼了一聲，被穩穩的舉高到手臂上，聽見對方的命令後連忙抱緊了頸項，心臟噗通的跳個不停。

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她半分鐘不敢說話，只是依偎著對方，小腦袋瓜裡面感受轉來轉去，但最後還是可悲的覺得好喜歡他。

「......如果，這個聖誕樹的星星亮起來的話，你可以答應跟我交往嗎？就、就算只是玩玩......也沒關係，我的意思不是說我是玩玩，但就是......想要一個，機會嘛。」

「⋯⋯星星嗎？」施牧瑜看不出那個星星裡頭到底有沒有燈串，或許這個願望注定不可能實現。「亮了再說吧。」他不想再找一個理由拒絕，但若是真的亮了⋯⋯可能也不壞吧。

「不要隨便講出只是玩玩這種話。」他雙手都支撐著邱敏，騰不出手來阻止對方的胡說八道，只能嘴上不留情的碎唸：「不需要這樣作賤自己⋯⋯這世上總有幾個在乎你的人。」

「給你機會的話，你想怎麼樣？」

「嗯，我知道有人很在乎我，只是......我希望你也是其中一個，我的願望就是想要，跟你永遠在一起啊。」

她說的音量並沒有很大，附在施牧瑜耳畔邊。聲音軟綿綿的，像是一團雲朵，不及時抓住就會化在風裡面。

說出來的時候，反倒一點害羞也沒有，這份情感好像從自己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存在自己的意志中。只是如今終於有了載體，就像仙子找到了彼得潘，玻璃鞋找到了灰姑娘。現實生活中的施牧瑜，其實並不如夢裡的那樣光芒萬丈，但是，一點都不妨礙自己為他心動。

就好像，童話走進了現實生活，看見了月亮背面的缺口，反而覺得更加完美。

剎時間，星星亮了起來，眾人一陣驚呼，孩子們爭先恐後的拉著自己的父母往前靠近光源，邱敏一時說不出話來，被那股柔軟的光給迷住了。

⋯⋯為什麼是我？這是他從第一次見面起就不斷盤旋在腦海裡的質問，第一次見面時被她輕拿輕放地迴避了，此刻聽到這樣真摯又沈重的告白，他忍不住再度浮現這個疑惑。

暖色的燈光照亮了邱敏的臉龐，施牧瑜的輪廓隱在陰影裡。他陷在黑暗中，背著光芒，他看著邱敏的喜悅的神情，腦子裡滿是逃避。

就讓一切停在這裡不好嗎？讓她認識的施牧瑜永遠停留在完美地幻夢裡，而不是實際虛假得被現實壓垮的我？

他邊想著邊把手輕輕收緊了一點。

邱敏感到腰上的力道收緊了一些，她讀不懂施牧瑜眼中的閃躲，只是安撫似的雙手輕輕捧著他的臉，她的掌心很小，緩慢又溫柔的揉了一會他的臉頰。確定對方的瞳孔中映照著自己。

「如果你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我的話，我也沒辦法強迫你對吧。」

「我知道燈亮了，可是我希望你答應我不僅僅是因為燈亮了，是因為你真的有點......想試試看。你、你最好現在答應我哦，因為我很會死纏爛打，你......」

「真的不能說好嗎？」

施牧瑜無奈地笑笑：「一邊強迫推銷又說希望是我的選擇，哪有這樣的。」

他把邱敏放了下來，替對方把衣領跟裙擺整理好。指尖觸著細緻的蕾絲，身旁是如夢似幻的燈火，背後是精心妝點的聖誕樹，眼前是對他滿心愛慕等待回應的人。

像是漫畫主角一樣，不答應不行的場景。

「⋯⋯也可以吧，可以陪你玩。」施牧瑜看著邱敏頭頂的蝴蝶結，「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執著於我⋯⋯但是如果哪天，你終於發現我不是你所期望的那樣。」

「你隨時可以結束，不需要勉強自己。」

你遲早會發現我不是你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