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各種服務業當過工讀生,遇過各式各樣的人。第一份打工工作在某電子零售業品牌的展場發傳單,第二份工作又到該公司的某門市站櫃。當時無論是正職還是客人,都遇過很糟糕的對象;被正職阿姨言語霸凌、被客人言語性騷擾。有幾位挺照顧我的正職,但總務兼人事的阿姨最資深,說話聲音最大。離職時,阿姨甚至又酸又情勒地大聲對其他同事說:「反正以後也不會回來看我們啦。」正眼也不瞧我一眼,在那間分店工作的那一個夏天,阿姨看我要不是皺眉,就是斜眼瞧。
說真的憑什麼要我再去看?你們不出幾年立刻能把我忘記。也不想想我住哪裡,臺北哪裡是我住處的位置。
後來果真再也沒回去。每每路過那一帶,我也是走對街,完全避開被看見的可能。再後來他們分店搬家了,搬到好幾街後面,遠遠被我與時代拋下。
做過某寵物用品店的展場銷售員,這個工作我只負責在寵物展上工作。虛偽人格就是這時候練得爐火純青。我對大部分的事情都有興趣,對人也保持著好奇心、也會想聽聽別人的故事,可是我不希望外人靠我太近。那時因為只有展期需要消耗社交能量,展場上也能看見並和可愛的寵物們互動,有一陣子挺新鮮快樂。
可是我誤會了當時那位小公司的主任的好意,他是情勒大師、偽善者,自有盤算。我後來得知那份工作是可以抽成的,大展賣得好,銷售員也能同享。雖然不算是有業績壓力(也就是賣得不好並不會追究銷售員),因為他們很缺人,怕把銷售員嚇跑。有兩次小展,主任連番拜託我去參加,填補人力空缺;後來發現小展業績不佳,我跟著共體時艱,只領基本工資。-
-最初我並沒有太放在心上,我想業績既然非強制,那也就佛系處理。而且我當時仍然在讀書,本來也就不是可以做其他全天班的狀態。假期的臨時工職缺對我而言比較合適。
但配合多次之後,有次竟然被主任叫過去,說老闆很不高興,認為我上班時和另一位員工在聊天,客人都從我們面前走過了,我們還不理睬。然而事實上,當時說沒什麼事情時,員工可以彼此聊天、互相認識的人,正是主任本人。而且我和她說話的同時,也都盯著往來的群眾,並沒有什麼「讓感興趣的客人跑掉」這種事。分明就是當次展場業績不佳,老闆找代罪羔羊。我和她離開時互相抱怨,她相當不屑主任和老闆的態度,由於她有其他正職,她一比較之下就覺得這份臨時工職缺真是爛透了。我當時還很年輕,雖然內心也覺得委屈,可是還是覺得給人添麻煩不太好意思。-
-那次之後,主任只要不缺人,都不再問我是否參加。先前主任每逢大小展,都會首先私訊過來拜託我;不在員工群組裡問,像是只給我一人的機會一樣。分明那些業績差的時候,沒領到什麼獎金,我也願意配合去努力工作,或者按照他們的話術說:「去幫忙」。然而就那麼一件小事,或者以他們的說詞而言,就那麼一次錯誤,直接把我像壞掉的掃帚一樣丟進地下室,臨時缺工具時才跑下樓梯翻翻,湊合著用。我對主任的虛偽和老闆的吝嗇感到憤怒,一言不發直接退群組,從來沒再去過什麼寵物展,也不再與他們扯上關係。
從小到大的成長經驗讓我很難相信別人,開始打工之後更老是看到人性醜陋與險惡,進高等教育機構擔任教授們的助理後,更是看透虛情假意和假道學的本質;我越來越難以看見人性中善美的一面。我總覺得善意稍縱即逝又只是一時興起,得碰運氣。我沒辦法再相信陌生人。家人說我以偏概全又憤世嫉俗還放大痛苦,可是他們不是我,一輩子也不可能體驗那些排山倒海的情緒。
那些血淚苦汗賺來的錢,我也是花得像流水。賺得多辛苦,我就花得多兇,一點也不吝惜。近日有收斂一些了,可是最初開始打工時,由於我總算獲得了選擇權和支配的自由,我放肆濫用這些資本。家人多次生氣地指責我不懂得守財,可他們又怎麼會理解,我的選擇向來那麼少。他們總是吝於給予選擇,又說得都是為我的福祉著想、為我的安全考慮,分明僅是將他們的價值觀塞到我身上。多年來,我打死不從,卻也得不到尊重。
這兩年來,家人見我冥頑不靈,又或是他們感到歲月有限,已經無力再和我這樣的逆子對抗,於是開始願意讓步。最近開始偶爾會聽我說話了,偶爾會尊重,偶爾會反思。我不是清白的人,正巧相反,我背負著錯誤和罪孽。現今社會鮮少完全清白的受害者,往往受害的同時也加害,把自身承擔的痛苦送出去,否則自己怎能苟活生存。社會互相施暴,人們越發暴戾,總要找個出口,釋放那些長年積累的惡意。誰能永遠保持初心,誰能永遠承受惡意?終究也就是惡性循環,傷害他人用不著藉口,就說是社會生存法則,人人都要狼性,黑吃黑,吃人不吐骨頭,方能成為人上人。世界也總是獎勵最兇暴的人,並說他們是生命鬥士、創業家、偉人、名人、聖人、百年一見的奇才;本質上不過是殘害了許多初生之犢的屠夫罷了。
實際上口口聲聲「狼性成大事」的傢伙,根本不懂得狼的生態。狼是仰賴群體合作、互惠互利、互相照顧才能越來越茁壯。這些狼性成大事,只是想合理化屠夫行為的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