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自己室友的狀況——吐成那樣的情況——似乎容不得他這麼、固執，於是在第三次的抬手，蕭恩終於是敲下了那扇門。

「打擾了，我是蕭恩。」

門內傳來一陣響動，似乎有人匆忙起身，夾雜著數句交談聲，隨後門很快的被打開，納薩尼爾站在門前，笑著向蕭恩打招呼：「嗨，蕭恩。」

「是發生什麼——噢，溫妮還好嗎？」

無關第二天的任務，至少從第一天起溫妮就在廁間吐得昏天暗地，納薩尼爾並不知道她目前的狀況，只是暗暗猜測蕭恩是否為此前來。

「你臉色怎麼也那麼蒼白？」雖然他的本意不是來關心他人的，但是納薩尼爾明顯不同的氣色還是引起了他的疑問——拜託，這人第一天的時候可是和自己一樣，切完小指後像個沒事人一樣的還能跑來敲門。

「喔、溫妮的狀況蠻糟糕的，所以我本來是想要來問看看你有沒有其他食物可以交換、像是酸的東西。」蕭恩微微皺眉說著，講完此行目的後他猶豫了一下才又開口，「⋯⋯你該不會也開始在吐了？」

「你昨天有做那個佈告欄上面寫的、嗯，姑且叫做任務的事情嗎？」

「噢，我想我有帶一些酸的零食？」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背包中有什麼，在出發前他把可能用得上的物品全部扔進去，並沒有規劃與打理，而此刻正是重新盤點的好機會：「不過得稍微找一下才能確定。」

「至於羊皮紙的內容，我確實完成了，」他挑起眉，似乎覺得蕭恩的猶豫十分有趣，但他也理解這是個不好開口的問題，所以他聳聳肩回答道：「然後後果你也曉得的，但我吞了止痛藥，行動不成問題……就是狀態不太好。」

他將門再打開一些，向門口的蕭恩發出邀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不要進來等？我問一下我的室友。」

伊桑坐在床尾，完成今天的任務後他的左眼一直有些酸脹，距離不太遠的關係，他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看著納薩尼爾側身，也就順勢打個招呼。

「伊桑，三年級的。」他看著那頭紅髮，似乎偶爾會在圖書館的角落瞥見對方，畢竟讀書會都會借用討論空間，以免打擾一般學生，「需要巧克力的話我這裡也有。」他只帶了高熱量的食物，沒帶膨化零食或是酸甜口的糖果，倒是幫不上忙。

蕭恩微微退了一步看了眼自己的那一房，仍是那樣的安靜——看起來人大概是還沒緩過來。想著一直站在門口也不是辦法，便點了點頭跟著納薩尼爾進了房間。

「至少這樣可以知道是統一發生的症狀，而不是⋯⋯算了。」最終蕭恩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掏出了口袋裡的檸檬糖和蘇打餅放到一旁，「我只有這些，但多少應該都能抑制反胃的感覺，納薩尼爾如果你很不舒服也可以吃一些。」

「巧克力的話暫時不用，我只是想說不要讓她一直吃同樣的東西⋯⋯但還是謝謝。」蕭恩沒有特別提到名字，不過大概可以猜出是在說他的室友。

「噢，是的，經過第一天的夢境和第二天的任務？或指令？」他發出困惑的尾音，一面蹲下身在翻找著背包裡的物品，一面分享自己的看法：「我覺得那像是意識的干涉，透過精神干預讓生理產生反應。」

「我有帶酸梅，還有第一天給過溫妮的薑糖。」他掏出零散的薑糖與兩袋包裝完整的酸梅，將其分一半遞給蕭恩：「這樣夠嗎？」

「還有，」他笑眼彎彎的道謝：「謝謝，蕭恩。」

不僅僅是因為檸檬糖與蘇打餅乾，而是因為蕭恩真的在需要的時候前來敲門，鄰房之間的相互幫助，如同人性逐漸消弭的小鎮中最明亮的燈火，也是納薩尼爾選擇第一天就敲響蕭恩房門時，他期待收穫的結果。

蕭恩沒有介紹溫妮，但從納薩尼爾的敘述中能推測出他們是昨天室友問候過的隔壁房學生，他看著兩人交換了一些酸甜味的糖果，伊桑沒有打斷他們。

他是有一些止痛藥，但那不是蕭恩尋求的幫助，更何況光是自己用都有些不足，這並非自我說服或逃避責任，伊桑想著。

「有其他困難的話，隨時可以說。」

「意識的干涉⋯⋯確實，就像我們總可以莫名其妙理解那古怪的指令。」納薩尼爾說的不無道理，蕭恩在心中多記上一筆，「這樣夠了，你自己也要留一些。」

而他的話，「我只是，盡可能地去做到一個醫生的本分而已。」是出於對未來職業的責任心、也或許有出於自己的意願，但蕭恩還是更願意將此歸類成身為醫者該有的仁心。

畢竟他的心早就已經和善良搭不上邊了。

「目前還沒有其他困難的，真要說的話只有環境衛生實在糟了點，但這沒救了。」蕭恩帶上和納薩尼爾交換的東西，而後抬頭直直看向兩人，淺藍色的眼睛平靜無波——

「我有些好奇，你們覺得現在這情況是怎麼造成的？還是如納薩尼爾第一天說的、超自然現象嗎？」

「……醫生與醫德嗎？」他喃喃自語著，像是在思考什麼，轉瞬間思慮的神色又消失，點了點頭：「你說得對，這裡的環境與醫療資源十分有限。」

他甫一抬頭，就對上了蕭恩的眼睛，納薩尼爾緩慢的眨眼，然後笑了起來：「我仍舊覺得是。」

「超自然現象、無法解釋的存在，生命、割捨和無意義的獻祭，不覺得是超自然現象，又或像是惡魔召喚一類的存在嗎？」

他不自覺的摸上小指的截面，光滑的薄膜像是一種奇異的外型個體，令人著迷又恐懼，唯恐看見更多不可注視的畫面陷入癲狂。

「……」

在他們交談間，伊桑保持著沉默，不只是因為熟稔程度的差別，還有他對成為醫生這樣的夢想，即將不抱期望，他們失去了手指，以後說不定是眼睛，乃至更多的人體器官，所以他不願說出任何承諾。

「也許吧。如果魔鬼想看人類掙扎生存，那我們也沒有能逃脫的辦法。」在不明方向的時候出逃是有勇無謀的，「畢竟那漆黑的房間一點也不符合科學定律。」

活著的人都有著斷指，有的人則失蹤了，也許他們找到回家的路，但伊桑直覺更相信那些人的結局或許是迷失並死去。

靜靜的聽完兩人所說後，蕭恩垂下了眼神，「確實，這邊沒辦法用科學解釋的東西太多了，謝謝你們願意分享。」

「⋯⋯真的只是超自然現象那就好了。」蕭恩忍不住一手微微碰上自己左臉的燙傷處、喃喃低語著，搞不好連聽都聽不太清楚，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然而也只是碰一下疤痕便撤手，恢復成最一開始那個全世界欠他八百萬的面癱樣，「東西換到手的話，我先離開了。」

「⋯⋯如果可以的話、活下去，我不是很想要看到有互動過的人變成冷冰冰的屍體。」最終蕭恩推門離開前頭也不回的開口，「、當我多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