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 Gary and Claire
——Mad tea party(01)

One day,His place,Afternoon
latest #26

記得看我的時候,你如炬、如火

把花叢也燒紅,煤煙揚起

侵佔你的瞼,噼啪作響

眨動,眨動。

焰苗如

灑。

大火如

潑。

濺起兩對翅的輕薄

無向也無從

蜂針盲刺

劃開關的柴盒 敲火

保溫一種甜的灌溉

灼熟的瑰紅綻放如糖,猶淌、猶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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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屋內那面投影的裝飾鐘牆穩定走時。

大大小小的盤面上日期不同顯示,千紀、世紀、年、月、日、分、秒、毫秒、微秒⋯⋯一分之一接後接續十八個零是剎那。人們的世界在無限裡得到或疏或密的定位,在每一個斷點,彷彿由此便能與時間緊緊相連,但時間永遠是不受限制的。

它自由。可人們仍然將嘗試它能嵌在各式各樣的物件裡頭,試圖給予其一道枷鎖,心裡卻也都是知道的,徒勞。時間對人類而言才是主宰者,換個角度卻也是謂一種啟示的賜予者。在意識到時間的存在的那些時候,人們確鑿自我的存在。

或許,它(The time)早成一種存在必要之依賴。於是,他的感染帶來的不是病,而給了成癮症狀一個理所當然的代名詞。既明確,又足夠模糊,剛好掩飾一個懷疑者的偏執。

因著異能的發動條件,又或說是一種感染必須連帶的作用。從那時起,一向守時的人更是時時刻刻都讓自己能掌握到分秒。而基於避嫌,雨果 · 葛拉斯縱是欣賞其物自古傳下來的精妙設計,也並不蒐集與不隨身攜帶懷錶,但他腕上永遠有一只時計是明確的事實。

在對分秒的意識感已經消融的世界裡,他也仍選擇在偌大的屋宇中,尋出一處置上一盞古董落地鐘。它來自於前人對前人的復古與再創作,不生鏽的機械零件精巧卡合,鐘擺搖晃,齒輪轉動。

那是四點之前,三下的鐘聲剛要敲響。

沸騰的霧不再攀附杯緣,漸漸散去,留下足將人們流露盡收的珀,那杯底若有的紅則像是焦糖的沉澱。輕盈的淡淡甜味則浮在溫暖的室內,和裡頭的人們一樣,不必擔心天寒也不必害怕颳風。

「請用。」

「近期的天氣讓人並不好受。今天更是又濕又冷,不妨喝些熱茶暖暖身子。」雨果說,將斟了適量茶水的兩只茶杯向分別對桌上的杯碟移過,隨後則執起個人的那份,「時間真快,上一次訪視時跟誰對話、說了什麼,我還有些印象。但在不知不覺間,又是半年過去。」

他並不是出於刻意。只是偶爾,譬如現在,會有那麼碰巧的一刻。男人提起白色手把的方向與牆上的指針同樣,雙雙指向三點整。

也即便那不是英式下午茶的最正統的時段,他的動作、表情卻定然是待人接物時最正式的姿態,也是一個茶會主人該有的模樣。即便眼下這並不是一場趁興而辦的茶會,對桌人也非應邀而至,而是官方通告前來。

沒有拒絕舉行。那所該做的事情便是在兩雙監察的目光下,繼續維持與政府機關良好的互動關係。他早已嫻熟。

重複的公式化流程是異都生產平和的輸送帶,是聯合政府製造秩序的必行措施,但對男人來說,人們遵守的法律並不全盤等於人人心中的信條,眼下僅僅因為是評估個人得失後最佳的選項。

他的世界始終繞自己的一套模式,運轉著。

三響後的鐘,繼續低吟與搖擺。

搖著。滴。

擺著。答。

搖著。滴。

擺著。答。

指針穩定的聲音讓雨果感到自在,可對來者顯然不是如此,或許是心煩?他能從那走漏的咋舌與斜視做判斷。若要就他習來的規矩來當判斷標準的話,不佳的坐相與隨性擺放的手是放肆的姿態,微仰的下頷則透露倨傲的神色。來人的表現讓男人不禁預期,稍後的訪談恐怕又將成為一場對他的為難。

雨果對如此現況實有些無奈。

這並不是身為高階心靈類異能者的他第一次受到這般帶有敵意的對待,但或可以說是最不加掩飾的一次。

眼前的兩位幹員的確穿戴整齊,同時把官僚的囂張跋扈也穿在身上,也明知一舉一動將昭示出自己的野蠻作派,卻仍然像是那以法律執行人身分為自詡的撲克牌士兵一般,在上位者的包庇下,對著體制外的異能者或是張牙舞爪;或是為非作歹。也巧的是,他們確實也歸屬於那以鐵腕手段出名的女性麾下。但他有別於那故事中犯下需要蒙上砍頭罪尤而潛逃的帽子,他的午茶活動相當純粹,關於他的一切紀錄同樣乾淨無暇。

定期接受訪視,配合服用抑制是官方給他的背書,可這依然改變不了認定他為潛在犯的可能性。法律之下人人平等,作奸犯科的想法與行動其實半點無關乎能力的有無與大小,甚而過往聖人與惡人之間都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的說法,在異形類異能出世的那時似乎也就失去說服。

他不討厭異能所帶給他的強大與便利,但風氣下有關心靈類異能者本就有的歧見日益偏激,雨果也認為每一項數來都是對他本人形象與家族形象的潛在累贅。

因他確確實實是一介感染者,異都政府格外關注的一群人。有點財力資源,有點社會地位,但這些並不及擁有異能的事實。之於國家,要緊的是恰恰好他覺醒的是心靈類異能——恰恰好是A級——又恰恰好足以讓本是自主的陌生人們變成盲目的迷情群眾——

大量的前提假設是,如果他有意操弄。

一道道看不見的繩,人在一端提繩牽扯。繩是飄過上空而無人聞問的紙條;繩是行過路口而無法區分的枕木;繩是拂過臉頰而無感不適的流風;繩是勒過頸脖而趨人問絞的亡索。

他們究竟提防一個異都居民什麼?

男人心裡有數。

「我想,關於我的個人資訊鎮壓局都已經整理的很清楚,想必你們在來之前也都讀過。而對我來說,是我初次與二位見面,這或多或少引起不安⋯⋯」

「我們當然可以一如既往進行嚴肅與嚴謹的訪視,但剛開始總是些比較簡單的問題。」

「方便的話,能否讓我知道你們如何稱呼?」雨果微微地垂下了眸,視線瞥過桌上的茶杯,也將自己手中的放往茶桌,等著回應。

「無關訪視的內容,我們無可奉告。」

「你不必知道。」

他們將視線向下看過,未有更進一步的動作。那兩只不久前放下的有著浮雕的骨瓷茶杯就這麼雙雙停留在桌面,猶如西洋棋盤上移動過的落子,它們無回,不可動作,直到棋手間分出勝負才可能有新的開始。

不該碰。他們睨過,男女對首相望。

當風聲鶴唳的時期來臨,作為優秀的士兵們,除了不變的方針需要遵守,更不該輕信眼前的瞬息,任何可能讓自己鬆懈的疏漏都必須避免,作為正在執勤的幹員要務當是奉公觀察與調查。

高級住宅內空間舒適而平靜,眼前男人給人的第一印象是親和而大方,一切一如他們從其他年資較深的同僚口中聽說過的訪視經驗裡所說,不過美好現況在此時反而更是觸動了來自上層的警告,迴響在腦中。

幾天之前,有鎮壓局的探員在訪視過程中與受訪的放出類異能者起了衝突,結果是負傷的負傷,拘留的拘留。事後也當然是查獲該位高階異能者並未遵守抑制劑的服用。稱不上好事,但對於鎮壓局來說放出類、異形類往往都把場面鬧得極大,足夠醒目對於緝捕與追蹤都是相當方便的事,並且證據充分。

可心靈類不同。這類異能者一旦不具有白色制服的豢養標示,那便一向是鎮壓局感到格外棘手與煩斥的對象。已列冊的追蹤名單中,甚至也曾經出過幾個借刀殺人的殘忍兇手。

近來,大大小小由心靈操弄而起的案件不僅愈發難蒐證偵破,數量也向上攀升。

心靈異能比騙術更陰險狡猾。

心靈異能者,敢犯而不敢認。

在看不見的角落犯看不見的罪。
盡是些泯滅人性的傢伙。

將玩弄視作解放,自大的群類。

異都裡的不安定存在、反社會份子。

這幾個月下來,他們早已經數不清從會議室裡出現過多少次如此的抱怨與形容,甚而有些脫自他們的口中。他們是思想與言與行三者合一的一眾。而一旦發現端倪,可以採取必要的未雨綢繆。

只要他們信於政府、他們忠於異都,那懷疑與侵害人民便不是過錯,社會的整體建立在少數侵害與犧牲。一直以來都是這麼過來的,因為公權力會無條件地獲准他們這麼做。

「⋯⋯」

遲遲等不到答案,讓男人輕輕地嘆出一口,也重新調整了原先交疊的雙手。心靈類的異能並不一定代表擁有讀心術。很多時候,他所能做的只有事前調查與對現象的悉心揣度,卻也都必須等待對象的驗證才算得上有正向成果。

「遷進異都對異能者來說是幸運的,得到政府妥善的照護,才有了穩定的生活。異能署透過鎮壓局維護社會秩序。也很遺憾的,近來衝突事件不斷⋯⋯但在消除異能罪犯的同時,我想也為無辜的異能者洗清汙名,達到真正的保護全體市民。」

「請兩位放心。我的提問必定不會比訪綱上得多。如此一問,想得到的答覆僅僅是誰一直以來默默保護著我們這些居民。」

「⋯⋯蓋瑞 · 安德森。」

男人的名字不是咋舌。雨果點點頭。

「克雷兒 · 瓊。」

他與遲了片刻回應的女人四目相交,淺淺微笑。

「好的,那請兩位開始吧。」

那是四點之前,三點的鐘聲已遠去十個腳步。

和男人擦身而過(ticks a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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