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研一回到寢室，便馬上把身上的系服脱了下來，甩進洗衣籃。每次實務課結束後，總是渾身牛糞味——這就是農藝系學生的日常。
「誒！你衣服直接拿去洗啦！很臭！」
原來有室友在啊。從座位上轉過身、氣沖沖拿掉耳機的，是林石生。他正快速地操作鍵盤和滑鼠，電腦螢幕中的是正在設計中的產品圖稿。王研湊了上去，故意用一頭亂髮蹭著石生。
「這週是石石洗衣服——嘿嘿——」
「幹！」
「對喔⋯⋯那我的也麻煩你了⋯⋯石、石。」
從上方傳來一把懶洋洋的聲音，原來是翹課在睡覺的陶，他的手從床邊伸出，丟了一件T恤下來，不偏不倚地掉進洗衣籃。

石生差點沒把手上的耳機捏爆。想當初入學的時候，他本來是堅持自己的衣服自己洗，無情忽略了室友們「公用洗衣籃、洗衣服值日生」的提議，但是大學生的生活費少得可憐，當他看到這間學校洗衣服竟然要錢，只好委屈地將衣服丟到了寫著「302室公用」的洗衣籃裡面。團結力量大。
尚恩也回來了，看起來剛練完球的他滿身大汗，站在寢室門口拉著自己的衣服有些猶豫。
「你怎麼啦？不舒服嗎？」王研問，他對人和對動物一樣關心。
「不是，我看石石表情很恐怖，不敢脫衣服。」
一個如此高大的排球校隊體保生，故作可憐地嘟著嘴，竟然還真有點讓人不捨，難道這就是帥哥的任性嗎？可惡！石生痛苦地揉著自己的頭髮，報告已經趕不完了，這些室友還在鬧。

「隨便啦！你們放著我等下去洗，我要趕工了別吵。」
「耶——石石最好了。」
尚恩和王研歡快地脫起衣服來。當小孟打開寢室的門，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裸男亂舞的風景。
「呃、好臭。」
「臭的人是你吧！」
小孟從漫展擺攤回來，不但穿著他推角的痛T，還滿手其他攤主交換來的小薄本和壓克力。
「呿，臭又怎樣，我是在場唯一有洗衣自由的人，我的本子完售啦！」
他帶著滿滿炫耀意味地將印刷廠的空紙箱甩在地上，馬上引來室友們一陣驚嘆。畢竟他今天出門之前才在大家面前點了自己本子數量，如果全部售完，幾乎是一個大學生打工一個月的薪水。
「請客！請客！請客！」
「幹我求你們閉嘴——好吵——」石生的頭髮快被他自己揉光了。
「啊、今天幾號？」

王研突然冷靜下來，眾人面面相覷，望向牆壁上的月曆。
是「那個」日子。

-

五個人、一手啤酒，大伙騎著三台機車，往學校山上的藝術大樓前進。
「白天沒什麼感覺，這裡晚上真的有夠恐怖。」王研握著機車油門的手有些發冷，他後悔沒有戴上手套。
「沒關係啦，我們陽氣很重啊！」坐在後頭的尚恩按著西瓜皮安全帽，大聲地安撫他。
尚恩總是這麼正向。王研吁口氣，前方石生載著小孟一台車，後方陶自己騎著他的重型機車。三台機車有默契地排成一直線，晚風刮過，時不時聽到室友們之間的垃圾話。看石生的樣子比較沒那麼煩躁了，把他拉出來透透氣是對的，趕報告的時候忙裡偷閒一下也不錯啦。

他們到了目的地，停好車，夜晚的學校停車場很空曠，不像白天還需要喬車位。藝術大樓今晚沒有課，樓梯的鐵門都鎖了起來，還好小孟知道設計系那棟有一個地方的鎖壞掉了。他們悄悄地來到了四樓劇場外的小廣場。廣場邊有一圈鐵欄杆，靠在上頭就可以放眼往山下望去。
「乾杯！」
五罐啤酒撞擊在一起，剩下的那一罐也打開了，放在一旁反射著些微月色。
看著夜景，大家心中湧現著難以名狀的情感，有人率先趴上欄杆，朝天空大吼了一句：「我要書卷獎！」
沒想到王研有這種野心，其他人多少有些被鼓勵的感覺，也一個個抓住欄杆。
「忘掉前女友！」石生捏著啤酒罐。
「是你熱音社那個學妹嗎、」「閉嘴王研不要八卦！」
「贏球！」尚恩笑喊著蓋過兩人的吵嘴。
「我希望沒買到的本再販！」

唯獨陶沒有加入吼叫的行列，四個人用鼓勵的眼神看著他，他也只是淡淡地嘆了口氣，然後一起趴上欄杆。
「敬我們都還活著。」
他們的酒罐碰在一起。
「耶！」
下一秒，欄杆再也無法承受五個大男生的體重，某一處開始斷裂——

王研腳下一輕，第一個摔了下去。
奇怪，四樓有這麼高嗎？他只覺得自己下墜的時間好久，太久了。久到可以在空中翻著身子，他似乎看到大家都一起摔了下來。石生、尚恩，然後是小孟，最後是陶。

我們要死在一起了嗎？

王研閉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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