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我想，這樣子的老師應該比這群有勇氣的學生多見。

國中時期就遇過這樣的老師，吹毛求疵，甚至明顯偏頗偏心，國中甚至連「退選」這個按鈕都沒有，讓我覺得弔詭的是，班上的同學對這名老師有怨言的遠低於沒有怨言的。

我就是那個異類，說那名老師的「壞話」試圖引起共鳴，但沒有用，就算老師罵哭過好幾個學生、就算老師講話涉及人身攻擊等等，諸如此類，那時候我多年輕，能想到的手段那麼有限，學校不准帶手機，我甚至想過偷偷帶，然後錄音，也想過老師點名我的時候直接嗆回去——但老師從來沒點名過我，或許是因為他在我眼中看到了不同於他人的順服，只有全然的憤怒與憎恨。

其他老師們無法理解我的行為，也許在他們看來那只是合理的「管教」，但在我眼中絕對不是，只是利用權勢恣意發洩，我抗議，抗議到班導都知道，我甚至還寫了一首諷刺的詩投稿到刊物——那是我新詩創作的開端，一點也不風花雪月——還真的上了，也被老師們知道，但沒有用，那名老師的態度依然故我，同學們也依然接受，甚至不覺得有哪裡不對——我想這就是那名老師比文中的英文老師高明的地方，除了因為國中生無法和大學生的判斷力相比外，那名老師還會有意識地差別待遇，偏愛某一群學生，如此，也就形成了內部分裂。

於是我覺得我就像怪物，可即使沒有一個人認同我的想法，我的行為，我依然不認為我是錯的。
那一陣子我在班上幾乎不跟其他人講話（或是說其他人也不跟我講話），這件事掀起了一陣小小風波，幾乎每個級任老師都受班導索托來跟我談，但我的態度始終如一堅定，在他們說著「他也只是為了你們好」的時候，即使當時我無法組織出有利的言語反駁，但我從來沒有改變自己的立場。

但說實話，很恐怖，真的很恐怖，我上課時可以稱得上是好學生，上課認真聽課，偶爾走個神，成績尚可，而那時候老師們就跟車輪戰似的一個一個來，毫無喘息的餘地，而他們的目標只有一個：改變我對那名老師的想法。
我每天都不知道去學校要面對的究竟是什麼，也沒有人支持我的看法，很難形容那種感覺，但真的很痛苦的。

做任何事情都要付出代價，那是我從這件事中學習到最深刻的一課。

那是一門非學科的課程，但國中沒有選修必修這回事，總之後來又發生了一連串的事情，最後折衷的方式是我在這堂課的上課時間留在老師辦公室，不用去上課，但要用其他作業的方式完成課程。

如此我雖然不用再直面那些精神攻擊，但我也徹徹底底，確確實實地成為了班上的異類，事情發生在國二上學期，於是將近一整年的時間，我都缺席了那堂課。
我開始更加地獨來獨往，不善社交的個性變得更嚴重，雖然班導最後採了個折衷的方案，但我想我心裡依然有疙瘩，於是畢業謝師宴時，我再度成為了班上唯一一個缺席的學生。

我的聲音總是那麼得微弱，那麼渺小，甚至沒有，我想那時候我已經不是要抗議什麼了，只是我真的、真的累了。

就算我再不願意，我也必須承認，這件事對於我造成的影響十分重大，這行塑了我那幾年的價值觀，現在回頭看來多少覺得偏激，但那大概是一種自我保護，如果不那麼想，我會更痛苦。

高中後斷斷續續地和國中同學有所聯繫，時至今日，似乎所有人都淡忘了當初的那場鬧劇，我也不再試圖和他們說起這件事，只是狀似無事發生地往來，我知道那只是他們生命中微不足道的一個小小插曲，而這或許是我有種我永遠無法與他們真正交心的由來——他們親身參與了那段過去，卻沒有站在我這邊，甚至無法理解我的所作所為，這成了一個結。

我原本以為我已經放下了，直到前些日子和畢業後就沒見過面的國小同學見面時仍不自禁地淺說了這件事，直到今天看到這篇貼文時仍不知緣由地想哭，我才發現，那還沒過去，就算細節已然模糊不清，但當初的衝擊依舊存在。

我知道那名老師在我畢業後的幾年依然任教，在同學的相邀下依舊會回國中母校看看班導，我不知道我到底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態，因為我從頭到尾在班導身上感受到的都是善意，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才更讓人窒息。

說回那則貼文，我讚賞那名女生的勇氣，知其不可為而為知，也羨慕她有一群好同學，願意和她一同站出來面對，也敬佩當時主事者的魄力，我偶爾偶爾也會想，如果當初有人願意那樣做就好了，就算只有一人，或許都不會那麼難熬。

系上一門必修的老師我認為最擅長情緒勒索，據說碩班的學長姐們都避著她走——因為她很喜歡隨機抓人聊天——說實話，若單論教學和本身的學識涵養，確實沒什麼好挑剔的，但就如我所說，她很喜歡在課堂上發洩一些情緒，並常常記一些在她看來必要的信到我們信箱，這對於情緒敏感的我來說無疑是痛苦的。
但我已經不會再去做點什麼了。
某位同學不只一次地跟我表示她很喜歡那位老師的課／教學方式，最近的一次，我直言了我的看法，然後靜靜地轉回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尊重她的想法，但我不希望她在我面前再表達類似的言論了。

時間好像改變了什麼，又什麼都沒變，歷史不會一模一樣，卻又如此神似。

但至少，這篇貼文讓我知道，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依舊會有一群人願意一條心地去螳臂擋車。

這樣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