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斯特說:我什麼都能做到。
他們離開了家,也離開了下水道,走進皚皚白雪,淚痕是在看不見城後才徹底乾掉。薩沙,我聞到火的味道——伊諾這麼說,而他只是低聲說,沒事的,火傷不了我們,就算聞的到,也不代表很近。
沒事的。
我們接下來……
去找武器,找食物。我會想辦法。
於是他們栽進雪裡,往從未去過的城市或村莊跋涉。他們溜進礦場拿走石頭,拿走快破掉的水袋,將水裝進去,跋涉,靠著體溫溶化後分著喝掉。衣服破了,邊緣最開始泛著尖銳,但隨著跋涉,摩擦與融化的雪水而呈現更柔和的樣子,與肌膚貼在一起,伊諾說他不冷,因為源石會治癒他,而在很久以後,身為浮士德的人會明白那不只是治癒。
大概,還是進食。如果非要他給出一個形容的話。
斐迪亞不耐冷,但他們沒有錢。如果有錢就好了,錢可以做到好多事……他們找到遮風蔽雪的地方就會靠在一起閒聊。
閒聊什麼?很多東西,聊已經被燒毀的書,聊他們過去因時間沒談完的話題,這次,他們聊到了錢:如果有錢,你會想要買什麼?
薩沙說他想要一個房子,有火爐的房子,有床的房子。如果可以書就好了——但他從沒有過房子和床,以及自己的書本。他用著幻想的錢,去買幻想的東西。他轉頭看向伊諾,問,那你想要買什麼呢?伊諾。
我想要買薩沙想要的東西。
……那伊諾自己想要買什麼呢?
伊諾閉上了嘴巴,目光像在擔憂,神情像唱歌時慢了一拍,快了一點的樣子。薩沙確實不想聽到這個答案,而伊諾的答案並不是錯的。
隔天,他們遇到了屍體,或者說踩到。薩沙差點跌倒,伊諾趕緊扶住他,隨後雙雙對看,雙雙蹲下,用手去撥那不自然的凹陷。
他們抓不開那人握著弓的手,那人也活不了多久。死人不需要外套,不需要弓,不需要衣服也不再需要任何東西了。可那個人還沒死,還有氣以及一身的結晶與他們不可能知曉的人生。
他們看著那個人。
雪,越來越大。最後,伊諾突然輕輕握緊他的手腕,又放開,說:讓他來吧。
伊諾跪了下來,一團白色漂浮在手心,他吹氣,將粉塵吹進雪裡,羽毛飄上陌生者。那人奄奄一息的生命突然躍動開來,使心臟鼓動,眼皮掀開:那是一雙綠色的眼睛。
薩沙突然感到恐懼,可他沒說話。
「請你脫下你的披風,放開你的弓,食物……留給我們。」
伊諾的語調很溫和,像對生物說話,對無害的生物說話。快死的男人像是要報恩,將披風脫下,水袋拿離腰帶,弓則細心的放在雪地,壓出它的痕跡。薩沙看著那個人的臉,眼神:這是個不會放棄的人,即使死也不會放棄的人,所以他才在雪地裡窒息,而不是被糾察隊處決。或許他離鄉背井,只為了自由去死,只為了有所尊嚴,只為了不被任何事糾纏,而這個人,心甘情願地交出他要與其相半致死的一切。
而那個人就這麼放下了,伊諾說:去你想去的地方。
那人一動不動。
伊諾感到困惑,可他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將披風套在薩沙身上,把能用的東西拿好。薩沙主動拿起了弓,楞楞看著那於風雪中屹立的陌生人,突然感到恐懼。
於是他們離開。
伊諾說,他能做到一切,這不是假的。
可那或許一點也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