纏綿血液流下的溫火尚在晦暗中徘盪。

凱薩菲薩垂下顱首，輕捧懷中的拉斐爾，凌亂金絲遮了他面上的光，卻沒遮住臊紅。


起初分明是他伸向貝爾德溫——五德——薩爾，那位曾在憶夢中瘋狂的尋歡者。現在卻看著對方激情吞允拉斐爾最後一絲靈魂。

而那模樣過於可笑，凱薩菲薩笑不品嘗這朦朧美貌。

不，沒有逃出一詞。

凱薩菲薩甩開離寢前拉斐爾的牽留，墨瞳捉上一瞬間淡金的錯愕，他仍抓了外套出去，往雪地崁下靴印。

他總是質疑，疑心凱薩菲薩的眼光，對於自己是否擁有資格與價值這點永遠抱持著懷疑的態度，那讓拉斐爾永久的陷入苦痛，無原則的向後退去。

…倘若是凱薩菲薩想要的。

翻倒的妒意發酵後隨著汗水蒸散，刺紅眼角的景象也在如野獸似落下氣味後朦朧。

酸楚與徬徨依舊存在，只是短暫地被感官帶來的衝擊壓下。

門外的寒氣將熱度捎去幾許，那讓拉斐爾想——

…也許這不是凱薩菲薩想要的。

他在又一次迎向高峰後有短暫地抽離感，坐在床上，身上是不被允許清楚的濘，指尖觸上了溫度卻又被甩離，意料之外的反應令拉斐爾難以理解。

披上了制服，釦子都歪了幾顆，即使還沒思考出一份解答，拉斐爾仍追著雪印前去，尋找那振翅低鳴的驕蜂。

白煙吐息凱薩菲薩嘴哨，他將雙手納入外套口袋，縮緊了下肩頭。

校服襯衫也沒盡責的扣好每個釦子，袒露鎖骨在低溫與寒風中發紅，而他豪不介意。

重量伴隨踏雪那泥稠般的聲響在後，他僅僅是回首督過一眼，確定是拉斐爾的推測沒有錯誤。

「你聽。」周遭高旋的鳥鳴吸引著凱薩菲薩，不容多留憶拉斐爾臉上的一點慌窘。他發出誇大起伏的音調，「——我們的教授都去哪了？我敢賭他們趁亂勾搭年輕的對象培養豐厚的感情。」

「挺瘋的。」

冷風拂去身上的腥羶與昏頓，吐出的白霧凍紅了鼻尖，裸露在外的肌膚，他的目光一下子揪住那一小塊膚色，前行幾步，伸手撫過那一小片後輕掩領口，好為發紅的凹溝擋去冷凝。

「的確是…挺瘋狂的。」

那一間間屋子裡或許盡是旖旎，為了那不明的羊皮紙而交纏與貼合，或主動、或被動，他們被牽動著完成要求以去完成不知是否會成真的猜想。

盤旋的烏鴉嘎嘎叫著，拉斐爾將他們定位成遇難者，也不知道那羊皮紙是否可信，但僅憑帶來的餅乾零嘴，顯然並不足以讓他們維持足夠的熱量。

「凱薩，你餓了嗎？」

他自然地與凱薩菲薩並肩，仰著頭望著漆黑的鳥類，打著將其作為儲備糧的算盤。

「渴了。」他答非所問，舌尖抵在門口兩牙之下，接著一聲彈舌。

由於巴士出發前的怠惰，凱薩菲薩的行囊裝不過三四瓶隨身小酒，並在第一天為了安緩止痛便全數飲盡。

他思索剛才的交歡似乎喊的過於賣力，而這甚至沒有乾淨的水源，「我不喝尿。」

誰讓你喝尿了。
他的眉尾緩降，像是有些無奈的模樣，不理解凱薩菲薩有些跳脫的思維，但並不妨礙拉斐爾思考水源這一大問題。

「我還有一些水，回去喝一些吧。」隨身攜帶水壺的習慣意外帶來好運，但僅管省著喝，到了第二天時也只剩下半瓶，也許他們得考慮用融雪來煮沸過濾了。

凱薩菲薩沒應聲，背著拉斐爾搧兩下手，到處用鞋頭踢了小雪坑，直到他找到一顆石牆碎片。

接著朝往鳴聲宏亮的方向筆直拋去，擦撞穿繞牆縫中的樹梢，沙沙搖落雪堆，連帶依序墜下的四個小型身影。

凱薩菲薩擰眉瞇眼，這和他的預判大不相徑。

「過去看。」他對拉斐爾下指使。

他並不介意凱薩菲薩的口吻，拉斐爾只是遵循著前去，白雪覆蓋的地面讓他走得比平時緩，一淺一深的平衡在考驗藏於褲管內的虛假肢體。

落下的是通體鴉羽的鳥類，也不知是暈了還是靈魂隨著石子被擊出。稍作猶豫，他抓起單條腿好用一隻手拾起凱薩菲薩的戰利品。

他並沒有料理鳥類的經驗，但至少曾經在電視節目中聽過些許相關的，或許他們需要一鍋熱水來川燙。

不著邊際的思考著，他也尋了塊碎石，首戰卻並不怎麼如意，堪堪只有一隻落下，拉斐爾一下子紅了耳根，又擲了一次，像是想表現出可靠姿態，這回也落了四個小身影。

墨瞳於眼眶中傾撲一邊，試著忽視灰濛中突兀的燙紅，否則對某人的印象會下了寒砌。

雙手圈著鳥屍，拉斐爾有一瞬將自己視作劊子手，又想起入嘴的油炸雞肉與感恩節時金黃多汁的烤雞，手裏的禽鳥似乎不那麼可怕。

他沒發覺凱薩菲薩傾過的目光，只當作對方被什麼吸引了而移開。

「省著吃的話，這個天氣應該能頂個一兩天吧。」

聽話凱薩菲薩湊身過去，捏著鳥喙搬弄左右，散大的瞳孔倒映寂靜。

「最好一天也不要，食腐病變可不會讓人興致高漲。」

他再打量四周，又一次遊走前拍拍拉斐爾背部，一股煩躁在胃底漣漪，「你餓了，我們就處理它。」

或許是不慣乙醇的走淡，也或許是發覺步入這片廢墟後兩院師生的智囊似乎中邪般驟降而不滿。

「我以為有人知道該組織搜查和集資隊伍來處理這場遇難。」那兩個詞被凱薩非薩刻意加重了語氣和拉長音節。

「遇到生死難關時，大部分都是這般…」他看著剩餘的烏鴉拍動翅膀，零散地飛往天空躲避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捕獵。

無暇顧及他人，只是依循著本能逃生。

邊說著，腳步也不忘挪動，手上的禽鳥搖晃著。

「…或許不用幾天，為了這些吃食或羊皮紙上的指令，我們就會開始相殘。」

凱薩非薩搖搖頭，笑聲帶刺，「別浪費你的鎮靜。」

星火跳躍空中塵粒之間，弱光的紅海炙烤他們今晚一餐。

回想分分之前都還是艱難的、令拉斐爾深感自責的過程。那包含凱薩非薩對死者的搜括和割皮，他們需要火源和火種，而雪霜覆蓋過的木枝除了扎入鳥驅難有作用。

燻香的氣味開始瀰漫，事實卻是令人不振食欲的來自火堆中的皮塊。

他看著新鮮的黃色脂肪黏連於皮膚，那一小塊肌色被炙燒成焦炭，油脂偶爾發出噼啪聲，散發出烹煮的氣味，和拿著由紅轉白再至焦黃的野畜肉交織。

拉斐爾並沒有喝止，可以說是默許。

他盡力讓自己不去關注，只將注意力放於他們捕獲的獵物，忍耐著看到人體組織被焚燒時隱隱地作嘔感。一次、兩次，他完全吞沒，認真地將鳥肉看顧至完全成熟在拾起木串，遞給凱薩菲薩。

如果說這是種料理，那麼凱薩非薩就是第一次下廚，而他還不想毒死自己。

所以他只是接下烤串，嘴是和拉斐爾吐字：「你吃啊。」

拉斐爾的吃相並不粗魯，不像餓極的人也要大口撕咬，而是啣住一小塊肌理後緩慢撕扯，最終哺入口中細細咀嚼。

他的藍眸裡有些失焦，似乎是放空了腦袋才能好好吞食。

「…熟了，應該毒不死人。」這是拉斐爾給的評價。

他倒是有些失笑，「你該看看你自己的臉。」

同樣撕扯一部分入嘴，凱薩非薩皺起眉頭，幾乎乾澀的肉質難以咀嚼，雖然不帶腥臭，味道卻單調如紙。微妙的詫異與失望，這無疑對牙齒和味蕾是種折難，他索性當渣吐出。

拉斐爾仍舊咬著肉，將這視作災難的急救糧食，彷彿由玻璃製成的青年在奇怪的部分卻展現出韌性，也不訝異凱薩菲薩的反應，反而笑了幾聲。

「一旦開始吃這個就更有落難的氣氛了，對吧？」

「只要我不說是就不是。」凱薩非薩仍然驕傲，將剩下的鳥串塞回拉斐爾手中。習慣的動作探往外套內側，突然嘎止才想起來裡面只剩個空。

透窗撒入室內的日輝距離入夜還有時間，火光尚在，凱薩非薩到一旁取了油燈預備晚點借火，再重新坐下拉斐爾身旁，把人當作懶骨頭倚靠。

拉斐爾喜歡這個距離，仿若親密無間，撇除慾望後仍舊極為貼近甚至密不可分。他將凱薩菲薩的動作映入眼底，惦記著，只想著等明早再去替人尋。

他吃著肉，偶爾溫著聲讓人多少補充營養，方才在溫暖室內的暗湧似乎又漸息，成了溫暖潮流滑過他們指尖與身軀，依偎著彼此汲取冬日里的熱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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