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些時日，轉眼也到人間好時節，放眼望去街道熱鬧喧騰，街頭巷尾都掛上了紅通喜慶的燈籠迎春。

自別沉龍鎮後明鏡又開始漫無目的的隨意亂走，只靠著山河間的變化猜測年歲的步伐，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又到了團聚的大好日子。

左右也不回門派，在街頭弄巷也不想被接了委任看過自個畫像的澄玄宗小輩認出，索性變化成了垂髫孩童，手裡拿著根糖葫蘆睜著大眼，瞧瞧今年人間又有什麼新傢伙。

許是與他上次晃悠的年節時候相差無幾，抑或是凡人本就愛念舊，這左瞧又看也沒見著什麼新花樣，有些感到無趣的明鏡就這樣晃晃悠悠離開了塵囂街道。

有意無意的，似乎是感覺到身後有注視的目光，明鏡狐疑的轉過身，卻沒發現有什麼不同尋常之人，那目光也無惡意，許是凡人好奇怎麼會有小孩在街上獨自遊晃吧。這麼想著，他又舔著手上裹滿甜滋滋糖漿的糖葫蘆一路到了鮮少人經過的梅花樹林。

本想敲醒裏頭護佑此地的老梅花精陪他聊聊天，卻不想被人從後頭拎了起來，不等明鏡掙扎，抓起他的人先開了口，一道低沉溫和的聲音傳出：「明鏡，想去哪？」

那熟稔的聲響令明鏡頓時僵住，他就說怎麼可能這裡有修為這麼高的人隨意靠近他會沒有反應，偏偏就是這最不可能出來的人被他遇著。

「……」

塵淵也不管明鏡的反應，怕一直拎著後頸衣領會勒的手裡幼童不適，他抱著幼童舉到肩上讓他好生坐在肩膀。

下意識地坐穩後，明鏡才訕訕開口：「大師兄你怎麼在這？」

「瞧瞧不歸家的赤子在這個時節又獨自去哪兒遊蕩。」塵淵開玩笑道，還是回他實情，「這附近有個小秘境近期開了，塵樂說想尋煉丹的材料，我便陪同她來此地。」

感受到明鏡的僵硬，他又善心補充道：「不過早前已經尋得藥材，我讓她自個先回去了。」

聽到此處明鏡鬆了口氣，嘟著嘴忿忿不平手還順便拉扯著塵淵的髮絲：「話要一口氣說完啊，大師兄你是不是和塵雪學壞了。」

「你要是乖乖常回門派也不用聽她尋你吼你了。」塵淵拍拍搭在他肩上的小腳示意鬆手，緩緩說道，順道伸手拿走明鏡手上那塊沾上他頭髮的糖葫蘆，穩穩拿在手中。

被奪走糖葫蘆的孩童也只是扁扁嘴，也不往下看向大師兄了，倒是抬頭想去抓取那飄落的花瓣。

「說得好聽，我不回去不倒讓你們有理由訓練小輩嗎？」才剛說出口，明鏡便覺得話有歧義，連忙接續道，「而且我哪有臉面回去，大師兄你當初說的那句話我至今都還未找到答案。遊歷不就是要有所成長才叫遊歷嗎？」

「那倒是我的不是了。」塵淵好笑道，心中也知曉不過是玩笑話，就是有人面皮太薄，明明本體還是個能禦敵堅硬無比的劍鞘鏡，「你這一身修為還叫沒有成長嗎？」

「那可不一樣，我可是你們師父尋得天下異寶煉製而成，修為要是沒有進步可謂是浪費這天賦異秉的軀體了。」改在大師兄肩膀上晃蕩的幼童終於抓住了花瓣，「我說的可是心境。」

看著手上抓住的豔紅花瓣，明鏡低垂著眸子：「當時塵淵你問過，尋到何時歸，可我過了這麼久依舊尋不到自己真正的道。我從一有靈智便跟隨塵明，和他經歷了太多，將他遺留的事物都歸在自己身上，就怕只剩我自己知曉他的故事。」即使故事早已塵埃落定。

塵淵沒有開口，他是這裡面最早被師父納入門下的人，是他們的大師兄，看著他們各有各的故事獨立的成長，也明白各有各的秘密。縱使塵明總是嘻嘻哈哈似是長不大的頑童，但對閱歷廣闊的塵淵來說總有一絲違和，不過也只是那一絲違和不影響小師弟對人的認真，才選擇不問不提罷了。

縱使如此明鏡也沒有想說出塵明曾經過往的意思，對所有人來說這些愛恨早已隨故人逝去，只剩他還在堅守。

大師兄嘆口氣，將肩上的小傢伙抓了下來單臂讓他依靠坐著擁在懷中，「縱使尋不道，澄玄宗依然是你的家。」

明鏡抬頭看向塵淵，澄黃的眼眸有著迷茫，卻有一如既往的透澈。

「局外人觀局不說棋。但明鏡你本心如赤子，縱使過了幾個年歲也一樣。」塵淵將糖葫蘆遞回明鏡手中，溫柔的繼續笑道，「我希望你所尋的道是為自己，而你的赤子之心也能繼續為其他事所堅守。」

未等懷中幼童開口，塵淵又繼續道：「你的心與眼皆比人乾淨透澈，話雖如此，可我希望你能把自己當人看，別將自己只作為武器看待，而是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類。莫管別人閒言閒語，你的鋒刃該是一往無前、鏡如湖面澄清、本心堅如磐石固守不滅，卻有柔軟之處可煉。」

明鏡抿嘴，說不出句話回應，眼眶泛著霧氣，他努力眨眼試圖不讓霧氣蔓延出眼眶。

不多時又恢復到以往的語氣，往嘴裡塞著甜膩外皮酸澀內心的糖葫蘆，鼓囊著嘴含糊回道：「我知道啦。」

塵淵笑笑，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又繞回了最初，「那這次要回門派了嗎？」

「……」

明鏡恨恨地咬著糖葫蘆：「回！但我之後要出去你們也不能攔我！」

「那可就要看其他師弟師妹怎麼說了。」眼見小童在臂彎裡待的舒適也沒有變回成人的樣子，塵淵便縱容繼續抱著，從元神喚出千咫重劍，踏上那寬敞劍身，往澄玄宗方向御劍飛行。

「塵喜跟阿善還好說，其他兩個……」明鏡皺起臉，想到那日被接委任的小輩騷擾，用鼻子想也能知曉高高掛上榜首的尋覓任務肯定是塵雪和塵樂放上去的。

「塵樂那是擔心你，畢竟你連個傳訊符都不回她。」塵淵抽出心思回覆他，卻馬上被明鏡瞪大雙眼回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多吵！連傳訊符都擋不住那聒噪的嘴！」

「……」看著前面慢慢晃蕩的身影出現，塵淵明智的選擇不開口，倒是明鏡似乎沒看見還繼續說著，「你說要真是關心那還好，塵樂關心也就一句剩下的嘴不是在講些胭脂衣裳就是在講哪個門派的八卦，我聽都聽不完！耳朵都要長繭了！」

「呦、不回家的死鏡子原來對我有這麼多怨氣啊？」帶著明亮嗓音的女聲在前方響起，語氣還帶著怒氣與調笑。

熟悉的聲音響起，明鏡僵直了身體，緩慢抬頭看向前，看見塵樂坐在她的鼎上沒好氣地看著他，皺起臉拍打著塵淵的胸膛咬牙切齒小聲道：「大師兄你怎麼不提醒我…！」

塵淵無奈：「我以為你自己靈識會感知到。」

明鏡還在皺著他的小臉埋怨：「你一個渡劫期的在我何須開靈識啊，而且對你們我又不設防！」

「說什麼呢？當姊姊耳朵不好啊。」不等爭執完，一粒丹藥飛速打斷兩人直面朝明鏡而來，明鏡接過發現只是顆清心丸便丟入嘴中，原以為是塵樂對他的不滿裡面肯定如小輩吃的苦澀，卻不想是一如既往的清甜。

當作糖丸就這樣三兩下咀嚼吞嚥，明鏡不好意思的抬頭：「哈哈、好久不見啊塵樂。」

怒氣早就在發現明鏡是幻成許久未見的幼童形象煙消雲散，塵樂伸出手勾勾示意，明鏡只好從塵淵的懷中離開三兩下跳過去塵樂的鼎中。

白嫩的小臉在預料之中被塵樂使勁得蹂躪，也知曉是自己的過錯只能任由人隨意洩憤，過沒多久，終於怨氣全消的塵樂還是放過了可憐的小臉蛋。

「我這關還好過，看你等等回去怎麼面對塵雪，哼。」塵樂坐回鼎上，看著不遠處的澄玄宗，等著看好戲的哼笑。

想到晚些時候要面對的人，明鏡就痛苦的想偷跑離去，可大師兄在一旁守著根本毫無機會，只能乖巧等待暴風雪的來臨。

「你說這麼久沒見，塵雪會比較想看到我哪個型態啊？」明鏡閉著眼吞嚥口水默默問道。

塵樂笑道：「別想了，變哪個都沒用哈哈！」

話雖如此，明鏡還是變回女身，身上的衣裳也換成塵樂買的精緻服飾。

原先不遠處的澄玄宗已近在咫尺，看著台階上那在熟不過的身影，明鏡瞪大雙眼，回頭看向兩人，卻發現兩人手上都拿著傳訊符笑意滿滿盯著他瞧。

明鏡雙眼一閉：「罷了，不過一場雪葬，不足畏懼……！」

《赤子》 ——好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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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二⋯初二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