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罕見的暖陽高高掛起，夾帶著些許暖意的午風不似前幾日那般的寒冷徹骨，這讓躲在旅店內避寒避了好幾日的青年選擇了在今天踏出溫暖的室內。

狹長的小巷弄內雜亂不堪，著裝昂貴的他卻是不在意會弄髒般的踩著巷內凹凸不平的地面，任由小水窪的汙水伴隨著他的步伐濺上長靴的邊角，也依然徑直地向前行走，直到那道身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般而緩下腳步。


他皺了皺眉、他很清楚。


這裡是位於黑街旁的巷弄，歷來盈滿人的那條街總是十分的吵雜，不可能是這般的安靜———

喀噹。


有什麼東西碎裂的聲音在狹窄且安靜的環境內格外的清晰。

色彩鮮豔的煙霧頓時瀰漫開來，像是要將他包覆其中般的一瞬間便環繞四周。而擁有異能的青年、幾乎是在看見那毒物般的煙霧時就下意識的要瞬移去其他的地方，連定點座標都沒有時間仔細思考過。

壞的是、他發現自己身體似乎有了種莫名的變化⋯⋯


就在眼中的景色轉變的那刻。

「哎喲——！」

一宿沒睡的渡鴉正熟門熟路地走在一條小道上。男孩眼下有著淺淺的陰影，腦內盤算著自己回家前，先拐個彎切去時常光顧的小店買菸。卻沒料再度踏出步伐時，後背猛然一重，隨即整個人便面朝下地趴了下去。

——WTF！？

渡鴉側臉抵著髒兮兮的地面，被硬石子磕的慌，他驚愕地想扭過身往側邊一滾未果。才感覺方才撞擊之下，沒有多餘脂肪保護的肋骨疼得他直抽氣。

「我沒錢給你搶啊大哥！啊還是大姐？我薪水早就預支到三個月後了！現在可是窮的叮噹響，您不信可以搜我口袋！」

在敵暗我明的情況下，渡鴉雙手作投降狀。

砸中對方的是一顆突然閃現在矮空中的球體。


——嚴格來說、那是一顆由許多件衣物裹成的布糰子。

在出現的那刻便隨著地心引力直直墜落，於是就這麼剛好地、恰好地⋯⋯砸在了正巧路過的倒霉人士身上。同時還夾帶了許多小物件落地的聲響，噹噹啷啷的。

相較於墊底的對方，它最一初並沒有什麼反應，而是在那彷彿砲彈一般的連環呼喊之下，布糰子才開始緩緩地動起，起起伏伏。伴隨著窸窣的聲音，一隻白嫩的小手從衣料的縫隙間伸出，像是要摸索四周般、軟軟地拍弄了幾下。

軟軟呼呼的小手小心翼翼地觸碰落在渡鴉肩胛和後腰，男孩覺得像有羽毛在撓，怕癢的他緊繃著僵住了全身，「別——哈…哈、你——你！別弄了！救命啊哈哈！」

渡鴉狼狽地反手想抓住背上那東西。見鬼了，這玩意到底是什麼？待他掌心摸到保有體溫的觸感，卻倒抽了口氣，喉頭小小咿了一聲後立馬鬆手，像是被燙著一般。

不是花盆那是什麼？天降無尾熊寶寶？他看起來像弄丟孩子的無尾熊媽媽嗎？

——太荒謬了！

「吵死了。」

回應對方的是簡短的三個字。

年幼的嗓音所說出的話語卻沒有一個孩子該有的高昂或是低落，甚至於連符合語句的不耐煩都不存在，只是平平淡淡的。他在回應之後稍稍停頓了一下，便抬起那隻小手，撥開了蓋在最外層的布料。

在層層堆疊的衣物中，一個看上去大約只有七、八歲的孩子撐起了身子。明顯是成人尺寸的低領襯衫鬆垮垮的掛在他嬌小的身軀上、露出了大面積的膚色，彷彿隨時都會滑落一般。

而那名孩童面上沒有任何獨自一人時本該有的驚慌與無措，只是無表情地用如琉璃球一般清澈的青色眼瞳俯瞰著身下的人。

「哈哈抱歉啦！我這張嘴大家都這樣說過！」歉意稀薄的一句道歉後緊接著的是，「不過是你先撞到我的欸？你要不要先起來？」渡鴉有些委屈的說。

「啊！還是你受傷了啊？那我來就好，亂動我也沒錢賠你！」

渡鴉站起身後終於拎起那團衣物中的小東西，東看西看，臉上的神色奇怪，用幾乎不可聞的聲量：「長的小不嚨咚，脾氣卻很大耶……」

不過至少對方看起來健康乾淨。過去孤兒院裡，渡鴉時不時就能看到身軀早已冰涼的稚子，僵硬地蜷縮在他隔壁床，讓自己剛剛反應有點過大了。

「我是渡鴉，你叫什麼啊？為什麼要撲我身上？」

被拎起的孩子倒也沒有一絲要掙扎的意思，在忽視了對方一連串話語的同時輕輕掃了眼自己那雙白淨的小手，而後才又將視線移回面前之人身上。

「你想多了。」

「沒有要撲到你身上，只是你剛好經過落點而已。」

年幼的嗓音沒有回應關於名字的訊問，對於後一句的疑問也只是輕描淡寫的解釋道。

事實上、對比往常來說，他本來也不會移動到半空中。不過是出於事態緊急與突如其來的身體變化，這才導致他在定位座標上出現了些微的偏差⋯⋯但、那就不是對方該知道的事情了。

「落點？你是從樓上摔下來嗎？」渡鴉抬頭朝巷子上方觀望，許是治安欠佳，建築物外側就算有開窗，窗口也被鐵條焊死，細窄的密度就算是小孩子也穿不過。

「呃、不管這些了，你有家人嗎？還是哪裡可以讓你回去？」拎著對方半天，渡鴉才發現小糰子身上的衣服異常不合身，天氣嚴寒的現在，再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於是他把人放回地面，一陣手忙腳亂地就把鬆垮的衣物往對方身上裹。同時渡鴉注意到地面散落一地的東西，亮晶晶的細碎物品讓他分心，他本能似地順道收集起來。裡頭居然還有糖果？

「⋯⋯⋯⋯」

被放回地面的孩子無語的由著對方將自己重新裹成一團球，又看著那人將自己散落一地的東西一一撿起。他微微眯起了自己的雙眼，狀似警戒地沉默著。

小糰子迅速衡量了下其中的利弊。

「都沒有，我一直是一個人過。」

以現在的狀況來說，不拒絕對方的訊問才是最優的選項，於是那孩子直接拉下了剛才被裹上的、緊貼在小臉上的布料，開口回應道。

兼職扒手的男孩幾乎是下意識地將他收集來的零碎玩意，分了一半悄悄收進自己的口袋裡。

——這就當醫藥費啦！

「一個人過活很不錯啊！跟我一樣！」嘗到甜頭的渡鴉興奮地捉住衣物團中的一截長袖口，不住上下晃動著，當作是一個握手禮。

「你的衣服看來也不能穿了，你是鑽進誰的洗衣籃了嗎……」自言自語的男孩反手揉著後腦杓，困惑的語調在某個頓點後轉為靈光一現的明朗。

「我車上有備用的小孩子衣服，你肯定用得到！」他轉了一圈灰色眼珠，有些緊張，「別誤會我，我沒有什麼……怪異的癖好，只是剛好常往返我自己出身的孤兒院。」他抬手比劃著，有些尷尬的說到。

孩子並沒有打斷對方那一系列的浮誇舉動，他任由那人鬧騰的晃動著衣袖、揉揉後腦勺，又像是停不下來地比劃著什麼，直到一連串的話語最終在彷彿戲劇場一般、中場休憩的時刻停下。

「你很窮？」

沒有情緒起伏的嗓音沒頭沒尾地來了這麼一句，平靜無波的視線順著面前的那張臉慢慢往下滑動——


落在了對方的口袋之上。

漂亮的眉輕挑起、他的手突然在空中一抓。

先前落入了扒手口袋裡的那些小東西便順著孩子的動作，一件不落的出現在了那掌心之中，卻又因為過小的手掌握不住而落了些在拖地的衣物上，發出細微的聲響。

「沒誤會，你有沒有怪癖跟我沒什麼關係。」

拿回了自己的東西，那道彷彿能將他人盯穿的視線才緩緩移了開來，而他這才漫不經心地回應起了先前的對話。

「不過我現在確實需要一套小孩穿的衣服。」

「要多少錢？」

「有錢人在異都也不會沒帶保鑣大大方方走暗巷吧……」指著自己還打著補丁的外套下擺，渡鴉聳肩當作承認自己的社會底層身分。

在這個被抓包的當下男孩反而不感到尷尬，他過去也不是沒有行竊失敗過，現在自己還能好好立著，不被一頓拳打腳踢就是一種走運，不如說是，他正藉著對方的無害外表順手牽羊。

「錢的話……我一向覺得若在一隻羊身上沒一次得手，再嘗試一次就太丟臉了。那就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用人情欠可能好一些……出外靠朋友嘛！」無視於自己失禮行為在前的渡鴉，對朋友這個名詞的概念有些偏頗。

對方面前那位有錢且沒有帶保鑣的異都人並不打算反駁些什麼，只是又挑了挑眉。

「名字？⋯⋯雖然是莫名其妙的要求，但倒也不是不行。」

他並不理解對方所訴說的想法。然而無論那人是如何想的，那些也始終都與自己無關，現下就只是需要一套應急用的衣服而已。

「煙晶。」

「你可以這麼叫我。」

相較於先前的不作回應，小糰子這次幾乎沒有片刻猶豫就報上了自己的「名字」。雖然並不是與生俱來的那個名，但這也是那片埋藏在體內的晶片之上、都沒有輸入上的真實資訊之一。

「煙晶，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聽過……？啊！先不想這些，你在這裡等一下！」渡鴉一邊思考一邊站起，接著小跑著繞到街尾，他的廂型車就停在不遠處，沒幾分鐘，渡鴉就抱著一疊摺得還算整齊的衣物回來。

「我想起來了！你不就是那個很厲害的駭客嘛！」彎腰遞給煙晶衣物時，渡鴉恍然大悟的忽然說到。

「不過你好像……有點小隻啊？」男孩隨意地比劃了下兩人身高。

「……」


「⋯⋯你還沒發現嗎？我不是小孩子。」

接過了衣物的那人對於對方的結論無言地翻了個白眼，動作流暢的像是習慣性的一般。小小的手指了指自己身上那過大的衣服，又指了指散落在一旁那些明顯比他的戒圍寬大了不少的戒指。

也像是要向對方展示此時垂掛在脖子上的頸飾、在自己原本的模樣之下應當是什麼模樣，用手指勾起並撐開了那條薄薄的黑色布料。

「只是遇到了一些意外才變成這樣的。」

向對方指示完一些再明顯不過的細節後，他簡潔地說了聲背後的原因，聲線平淡的仿佛這一場災難都不是什麼大事一般，同時還順手將那副過大的頸飾給拆了下來。

「嗯，發現了呀！」渡鴉笑了笑，儘管他方才往返時已有模糊猜想，但他想讓這個奉行沉默是金的人多破破戒。

——有很多種可能，異能的副作用、仇家的追殺、哪兩家製藥工廠的藥劑相斥作用、又或是最單純的——池魚之殃。

涉及本身所擁有的異能，是每個混這條道上的人都不會輕易開口的，劃掉。仇家？渾身叮叮噹噹的來到這大半條街，這份從容看起來也不像遇到什麼危機。

剩下兩種可能性，但渡鴉有限的思考耐心到此已經用完。他想，只要知道目前這人暫時無法造成太大的危險就好。

「你該多說說話的，這不是能交流的很好嗎？」老天，他有夠愛和陌生人聊天的。

「我運氣真好！收穫一個大人物的人情。」他用彷彿多交了一個朋友的愉快口氣，「未來你不會賴帳吧？」

「有些話說了也沒有意義，那我為什麼要說？」

雖然這麼說著，正拆卸著身上零散飾品的孩子倒也沒有對於對方刻意要讓自己回話的行為有任何意見。說到底、他其實也不是討厭說話。

只是不想。

煙晶邊扯下了多餘的裝飾物、稍稍一拋，那些物品同他先前將自己的東西撈回的那般狀態有些類似，一瞬間就消失在了那隻小小的手上。


——這很明顯是一種異能，而他也沒有任何要隱瞞的意思。

「喔、那就要看你未來打算讓我做什麼了。」

對於對方的疑問，他理所當然般的給出了一個模凌兩可的回應。或許是因為拿到了自己所需要的東西，又或著是出於這些話題都與他自己的利益有所相關，先前始終寡言的那人意外地又說了不少的話。

「況且，你好像對我有什麼莫名的誤會？」


「我只是駭客而已，不是你口中的什麼大人物。」

「一來一往交談至少不用事事靠猜？我可不擅長動腦！」面對帶刺的話語渡鴉也沒被激怒，他依然樂呵呵地繼續說：「否則我得天天練習通靈啦！然後轉行去做靈媒？唉，其實也是滿賺的……但實在太麻煩了……」

即使收屍和靈媒都是靠死人賺錢，渡鴉還是覺得他絕對搞不定後者——因為他想說的話肯定比死人多。

看著飾品遞減著消失，對方擁有的大概是空間類異能？那麼稍早對方的憑空出現也有了解答。

「在底層撲騰的人總會有些泥巴沾上。」男孩舉起手臂，另一手指了指政府強制打上晶片的位置。「清洗掉不必要資訊的服務我某天總會需要的。」

「哈哈，別太謙虛啦！你看起來是不需保鑣送你回家的類型，回頭見？」

煙晶實在是很難理解對方為什麼能有那麼多的話可以說，同樣的，他也不太想去深入思考與聆聽，而是選擇繼續自己手上的動作。

因此當渡鴉的話停在了一個段落時，那名小團子已經將身上多餘的衣帶都給拆得差不多了，僅著一件單薄又寬大的襯衣的孩子在此刻的環境下怎麼看都有點冷，而畏寒的他卻沒有立刻調頭就走。

「⋯⋯⋯⋯」

只是對方提及了晶片時，清冷的目光才帶著打量般的神情又看了過去。

「那、」


「這個你拿去吧。」

小小的手拾起了一旁地上的僅存的最後一枚戒指。

那是簡單而樸素的雙環交叉造型，沒有鑲上任何的寶石，卻在內側刻有一行特殊的符號。煙晶沒有多看一眼，而是徑直的拋給了對方。

「委託用的信物，一次性的。」

簡單解釋，處理完了自己身上贅物的孩子回過了頭，剎那間就像是施展了魔法一般的與那一疊衣服一起消失在了原地，不給予對方拒絕或者是抗議的時間，而只留下了最後的一句話。


——「不過、如果弄丟了的話，我就當作沒這回事了。」

接過那枚飾品，渡鴉端詳了一陣子，卻沒有辨識出那行特殊符號的任何意義，嗯——下次見到對方再來好好問問吧？

即使渡鴉很確信對方大概不會對此有多少回應。在這座城市周而復始地用熱臉貼冷屁股，似乎已經是種日常？男孩漫不經心地想著。

念頭一轉，這便是人們生機蓬勃的模樣，而渡鴉覺得這樣也不差。對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自己來說，活人的一舉一動都像場永不重複的秀。況且還有參加獎！多麼美好的一天。

男孩將那枚戒指好好收入口袋，心情愉快地吹著小哨朝商家邁開步伐，一天的收尾總得以一支菸好好結束，他想。

———

感謝煙晶中帶角色來玩！過程沒直接被渡鴉煩到離場，好脾氣地與渡鴉達成交易真是人好好……

劇情中從煙晶口袋中掉落的糖果，是與淡漠外表反差的點睛一筆，好喜歡！也喜歡對渡鴉明目張膽的扒竊行為當面拆穿的不留情，兩個從性格角度看是兩頭極端的人，帶出了略帶衝突卻又能和平落幕的一天，我想這就是異都形形色色的大熔爐中，一角不起眼小小日常的醍醐味吧！

最後再次感謝煙晶中答應交流邀約！拉府U

謝謝最好的寶跟最可愛的渡鴉這次也陪我們玩！！！（大聲
我很抱歉煙晶這麼ㄐㄅ，又是不回應又不講話的（煙晶：？

好不容易才藉由支線稍微牽上一點關係，結果他還是各種不理人……QQ（跪下（
交流過程中有說不完的話、各種小動作還有自言自語都超級可愛的……天知道在跑的途中這裡被可愛瘋了幾次

偷偷說這邊私心很喜歡中間抓包的那一段！ 雖然煙晶表現的很像是生氣了但他其實完全沒有XDDDD（真的
不知道渡鴉的口袋還有沒有裝別的東西？如果有的話其實可以發現他完美的避開了那些東西，只拿走了屬於自己的那些

最後也額外補充一下，給渡鴉的那枚戒指上刻的字是他的代號這樣！
謝謝寶每次都陪我玩各種私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