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對眼前這個男人始終懷有一種奇怪的遐想。
自認為已經熟悉了他的每寸記憶和思維,然而再面對他時,他依然是那麼遙遠和陌生。
他雖為自己所囚禁於桂魄玉臺,十年踪跡十年心,對於他,卻彷彿不過一彈指的光陰。
除了功體被封的帶來不可避免的衰減,十年前的玉書衡與十年後的玉書衡沒有任何變化。
他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溫潤如玉,均衡如書。
新月曾經試過用很多方法打亂他這種均衡。
比如飲食方面,新月早聽聞玉門世家人人皆有善於品辨美味的舌頭,於飲食一道雖不刻意挑剔,但都非常講究。他便故意遣人送去質素天差地別的菜餚。有時是極正宗的苦境名菜,翡翠魚圓,白玉清蝦,珊瑚珍貝,有時卻故意剋扣成粗茶淡飯,甚至一連好幾月都只是苦樹葉糰子和澀茶湯。
但玉書衡卻以絕對均衡的態度對待飲食。
不多不少,每日固定攝入一粒玉門金丹的能量。
新月非常好奇,連衡算珠璣都被收繳的玉書衡,他是怎樣控制得這般精準。他也曾經想過,如果對於玉書衡實現斷食,是否就能打破這種均衡。畢竟玉書衡不是神仙,他沒有辦法無中生有。
但當新月在這樣想的時候,他望見那個煙霧中的人,現出一個若有若無的微笑,彷彿看穿了自己心思。又彷彿在說,悉聽尊便。
有一種暗火在新月的心頭細細燃起來。新月知道這是來自玉書衡的挑戰。也知道他算準了自己賭的便是他下不了這個決定。
並不是什麼憐香惜玉,新月自詡可以為了新月族犧牲一切,各種手段都是有了,下限也不妨刷一刷。他不會聽任任何危險出現在控制之外。
然而他以一種什麼樣的姿態去打破玉書衡的均衡,這彷彿是種魔咒。深夜裡在耳邊竊語,若你真的沒有用對方法,你依然不能改變這個十年前的人。
天知道新月有多麼想改變眼前這個玉石一樣的男人。他想,想了整整十年。
但他依然沒法改動分毫。
玉書衡說的曾經仰慕不假,玉書衡功體被封帶來孱弱不假。十年的日子,玉書衡一刻不差地精準度過,反而倒襯得新月像是個微塵般的過客。
新月也曾經嘗試用各種負面信息去撼動他。玉書衡靜靜地聽完,如新月所願,現出悲傷的神情。他也會落淚。但一段時間之後,玉書衡又恢復成以前絕對均衡的狀態。
對著玉書衡,新月彷彿覺得自己面對絕對的寂靜。而他似乎要在這寂靜裡漸漸瘋狂。
玉書衡知道自己在進行一場豪賭。這場豪賭已經延續十年,而他不知還會有多少個十年。
他賭的很簡單。他賭的是新月的絕對理性。
香爸只要平淡如初,新月就永遠拿他沒轍XDDDDDD
十年前,玉書衡被幽禁入這處桂魄玉臺。直到三個月後,新月才第一次出現。
他們之間沒有對話,精確意義上,新月甚至沒有現身。只是隔著竹林,遙遙地凝望玉臺上玉書衡的影子。
玉書衡看不到新月在哪裡,但他可以感覺到被注視。這注視裡帶著新月一貫的尖銳和攻擊性,氣勢凌人。不過玉書衡也是在這被注視裡,確認了一件事情。
即便新月偷襲了自己,他身上曾可以被稱為絕艷的部分,目前仍未改變。
與新月相交百年,玉書衡當然知道新月與自己觀點上的衝突。他不準備改變或者調和,因為這是各人賴以生存的環境造就。不問即尊重。
玉書衡也能依稀猜出新月的目的。玉門世家雖不欲過多涉足武林紛爭,強大的金援本身就是一種隱性威懾。更不用說此外的淑世慈懷,還有隨時可以參戰的武學修為。
綺韻新月
10 months ago @Edit 10 months ago
在某個問題上和新月的分歧存在了很久很久,終於還是走到這步。不過既然新月在某些本質上尚未改變,玉書衡願意賭一賭自己的未來。
和從兄略有不同的是,玉書衡對苦境蒼生並沒有太深的牽掛和愛。他更多的是秉承一種極度精準的履約概念。
財富來自哪裡,便要擔當起足夠的責任,積極給予回饋。苦境的風雲民心可以被無下限的野心家玩弄,然而財富卻是一種極度理智的符合規律的客觀存在,遵循規律而行,不可被操弄不可被戲玩。
而新月,玉書衡賭他的野心會敗給絕對的理性。
以新月的格調,他不可能拒絕絕對理性的誘惑。
綺韻新月
10 months ago @Edit 10 months ago
日後的發展似乎印證了玉書衡的判斷。新月雖然以織體代替世家主形貌而入住玉門世家,卻沒有太多改變世家的行事風格,甚至對於從兄各種無理花銷的審單通過率,竟然比自己更為寬鬆。
而與此同時,新月也並沒有禁止鍾愛的親子新月璃,隨著世家的風格慢慢長成純淨而熱血的真誠少年。錦衣玉食的環境並不是造就紈絝子弟的根本,而富足的資源令得阿璃這孩子愈加活潑。一定要說些什麼,便是這純淨和真誠似乎與新月標榜的冷酷謀算越來越遠。
新月似乎看出玉書衡隱藏在唇邊的笑意,淡然表示,挫折要自己受過,才會記憶更深刻。
玉書衡也閒閒回道:如此你便不必每次都來與吾分享阿璃的養成日誌,並且如此認真聽取吾之意見。挫折雖好,但並非必須,能免則免。若能知曉風險規避風險,又何必要去親身體驗呢?
新月似乎早在等這句話。
所以我一直在想,阿璃算是新月跟香爸共同教育而成的嗎XDDDD
不管是誰把阿璃養成從兄控都挺好笑的XD
book506: 我就一直是這麼想的。如果他們是舊識認識百年,香爸又認識阿璃。那可能阿璃在被冰封前香爸就知道他。然後新月代替了香爸的同時殺了小舟的媽救阿璃。阿璃才被從冰裡放出來但是失去了以前的記憶。
綺韻新月
10 months ago @Edit 10 months ago
“若你如此說,玉門世家聽任如你從兄之人,征戰在外,致令世家人口凋零,這也是善於知曉風險並規避的體現嗎?“新月並不是只是為了與玉書衡辯論,同樣的問題,他也曾問過玉門世家那位名聲顯赫,被視為苦境晴空的從兄玉逍遙。
玉逍遙的答案在新月的意料之中,極其標準的正道和世家邏輯。他並不反對但也不完全贊成。身為曾經的裂界種族,新月陀羅對於八龍天那種靠武力攻城掠地,搶奪資源的做法不以為然。原始野蠻的種族只認武力,而完全無視理性的美妙。不過當然新月也很清楚,理性當然離不開武力威懾。畢竟這世間自詡善良柔弱被命運辜負的非人種族很多,對於他們,理性是多餘的。
所以新月很好奇玉書衡對於這個問題的詮釋。他覺得玉書衡和玉逍遙同出玉門世家,雖同有這奇怪的堅持,導致與他之間的分歧,但總歸有些微妙差異。
綺韻新月
10 months ago @Edit 10 months ago
”如果說世家所作的一切,都規避了更大的風險。但因為這風險被規避被消解,所以變得不存在。從而令世人忽視他們的貢獻?吾這麼說,不知你能否接受呢?“玉書衡用平靜的語調回答了他的問題,”大多數世人都只會承認親眼看到的危機。所以這世間不乏放火再去救火的所謂英雄,也不乏枯朽萬骨而成就自己智計之名的一代謀臣。他們需要這些絕望和壓迫感令世人見識到自己的渺小無力,再以自己的能力換取世人的敬仰。而玉門世家不需要。“
新月依稀記得,玉書衡少有地未曾習慣性垂眸,而抬眼直直正視自己。他看清楚玉書衡銀灰色的長睫下,隱藏的是一雙澄碧如青空浩海的眼睛。
”吾與從兄的不同之處在於,從兄永遠不會把這些事實說出來,但吾在必要時,會很清楚地告訴你。“玉書衡說完這句話,又垂下了眼,明銳無比的眸光,再度被長睫遮掩。
香爸就是務實主義啊!
喜歡那句"玉門世家不需要",金霄無限可以解決90%以上的問題哈哈哈哈哈
“即便如此,你規避了所有的風險嗎?或者說,你還是未能逃脫這十年被幽禁的風險。”玉書衡的回答令新月少有地感受到不動聲色的鋒芒。並不是危險,因為這鋒芒沒有攻擊性,只是同樣有一種遙遠的距離感。新月莫名其妙地想到了滿月的光輝,清鮮明亮,能照亮前路,卻輕寒微冷。
“並不是所有的風險都能被規避。不能規避的風險,吾願稱之為命運。”這個問題,玉書衡答得比上一個還要快,快到令得新月以為玉書衡是否早就算準他終有一日會問出這句話,是以提前預備好了這無法辯駁的答案。
“這麼說來你願意承認吾是你難以逃脫的命運了嗎?”新月知道玉書衡並不是這個意思,這一刻他卻生出想扭曲眼前這個永遠不會偏差之人的念頭,從任何一方面。
新月自矜於理性,也能依稀猜出玉書衡的賭局和賭注。理性和衝動最微妙之處便在於其中癡纏制約,彷彿心湖不可見的微波,等許久方有一痕,遙遙地,遠遠地,自天邊而來,而歸於心海深處。
玉書衡沉默了良久。新月享受著這種安靜。他知道這安靜並非恆久,對面之人的心裡一定在試驗著各種反擊辭令。他很期待會聽到什麼。
”若能令月聖滿足,吾承認又何妨?“玉書衡的半邊臉隱入精舍的簷影,明暗搖曳的光自竹葉間篩落,新月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
新月感覺很會歪曲香爸的話啊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