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是唯一目送父親出海的人。
其實，他的父親根本沒有告訴任何人他要出海的事，還是索菲採花時偶然聽到，可他仍然留下一點餘地。
也許他的父親不會選擇離開。

但清晨的海邊一片霧氣，眼前的景色都很模糊，太冷了，索菲披著薄薄的披風就來到了出海口，也只見到父親的背影。
他已經看見對方放在桌上的書信，他沒有打開，而是站在碼頭，在梯子被收回後，他就那樣站著。

他的父親已經看見了自己。
兩人對望了一陣，眼神似乎能夠對話。

你真的要走嗎？
你這麼想離開嗎？

在他無聲的質問下，男人卻緩慢撇過頭，爾後，他的身影隨同那艘大船消失在晨霧裡。

「我曾經以為，是他們導致我變得這樣。」
他們並不是特別看重這個長姊，生活並非特別富裕，懂事後，索菲就是家中的第三個頂梁柱。
「但我在父親離開，自己開始學習魔法後，才發現不是的。」
索菲愈發寡言，即使在外人前都很開朗，好像原來就一直樂觀開朗，無憂無慮，即使家中的男人早就跑了。
無影無蹤。
「我大概天生就是寡漠的人。」
他會一個人守夜，撐著意識在門外，只是單純為了義務護著母親與弟妹。
也會為了讓家人安心，把所有消息壓下。

「你只是不想承擔愛人的後果。」
索菲沒有反駁對方的話。 他只是笑了笑，有些自嘲的意思。 「或許吧。」他說。

後來，離開了西里希平原，索菲回憶著已經太過久遠的童年，那時她工作時總是很認真，不假他人之手，但有時候也會有些不速之客。
當她頂著小小的身軀搬運重物時，總會有個男孩來幫忙她，她一開始還會稍微道謝，她說，艾里夫，我可以自己來。但艾里夫也只不過是笑嘻嘻地繼續做著，就像他有需要時，索菲也會讓對方來自己家裡坐坐，只要沒有任何人。
她聽過艾里夫的所有事情，私生子之名讓他不被人在太陽底下討論，陰暗的話語存在於骯髒的陋巷中，索菲聽得清楚。
後來那個少年似乎離開了，恰好當時索菲太過忙碌，注意到時也沒來得及跟他道別。

有時候，她才會稍微想起對方的話。
兩人在一起做事時可以說是什麼都聊，又或者說，她單方面地認為對方聒噪，而艾里夫在一旁笑著答腔。
至於索菲家中那點破事基本無人不知，就跟艾里夫一樣，她的事情，也是這樣。

索菲自認是個幸運的人，即使父親不知去向，母親逃避現實，但終究不是被厭惡的孩子，甚至擁有給她知識的老師。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認為自己是溫柔的人。

「妳可不是你所想的那樣。」
艾里夫曾經這樣說。

索菲知曉對方的聰明，那些話雲淡風輕地飄來，卻又深紮進她內心的裂縫，那話語並不是用來讓她懷疑自己，只不過是告訴她自己本身就存在的漏洞。

海邊的風在夜晚時並沒有那麼喧囂，她在暫時住下的小鎮上看著海平面，想著老師的話，艾里夫與她的討論，只有在自己一人時，她似乎才有點勇氣能逼迫自己去看見。

「你說的對。」
她對無人的遠方說道。
「但艾里夫，人是會變的，我相信。」她說著，頭低了下來，卻依舊笑著。
「我相信我有天真的能變成那模樣。」

有一天，她的臆想成為真實，她的過往不再存活於那些陰暗的話語裡，水流將她的思想沖刷殆盡，生命回歸初始。
到了那時，也許人就不再是當初的人。

不過就是個膽小怕事之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