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救贖呢？

也許將一個人從污穢與鮮血中拉出是救贖，從奈落之上垂下的蜘蛛之絲是救贖，但接下來呢？那貪求更多的渴望還是深植於被救贖者的內心，那種疼痛會使人近乎死亡；當身處囚籠中的人見著陽光時，便會無法忍受在那之前還會認為僅有一星半點的黑暗，到最後被無法被填補的渴望破壞的徹底而趨近於瘋狂吧。

「卡蘿，你這是在……噢。」
記憶中那時僅有從門後透出的微弱光線，長捲髮的女性從一旁的箱子上拿起東西——怎麼會沒注意到沒收好呢？——玻璃注射器的尖端閃爍著寒光，亮晃晃的。
「有事情都可以來找我說，不是當時說好別一個人承受的嗎？」

「何來說好、咳、咳……嘔……」
猛速的心跳、冰冷的指節和好像在皮膚裡刮擦的不適讓坐在床上的白髮女子感覺視線模糊，喉嚨和食道好像攀附上了又鹹又熱的液體，這讓她的聲音變得顫抖且虛弱。
「不……將你手中的東西放下，我需要那個，我好不容易補了一批帶上船的……」

「你親口說你想戒掉的，結果還是這麼做……」
相比起坐在床上，看上去面容蒼白的年輕女子，長捲髮的女性看上去年長了一些，她嘆了口氣，凝視著手中的東西猶豫片刻，但就在這短暫的時間，對方一個起跳奪過了針筒，直接扎進了脖頸的大動脈中。

當醉人的化學物質逐漸在血液中發揮作用，少女的臉色也開始紅潤了起來，呼吸也逐漸平復，露出了神色迷離但又放鬆的表情。
「……。」
長捲髮的女子慢半拍才意識到對方的行為，她蹙了蹙眉，索性就在對方身旁坐下。

「我真的沒辦法，露參。」
卡蘿的語氣顯得有些無力，她直接拔出了針筒，隨手一扔，然後向後仰躺在床上，感受著眼前溫暖而不真實的幻覺，低聲說著。

「戒毒很難，誰都知道——但我總覺得你快要成功了。」
露參沒有和卡蘿對視，只是就那樣坐在床邊，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明明是一個這麼具有天賦的孩子，就我個人而言吧，不希望這樣白白糟蹋了……抱歉，那是我的個人私心。」

桃紅色的雙瞳撇著對方，卡蘿感到一股複雜的情緒油然而生。露參，一名從荊黎來的船匠，但同時也是她在商船上的這段日子最為親密的朋友——或許不只是朋友，但是正因為這種溫暖過於陌生，才使人恐懼了起來。常居地底的生物哪怕是一點光線都會覺得刺眼而灼燙。

毒癮也罷，精神問題也罷，明明自己都如此努力了卻還是脫不了身，一切的一切就好像漩渦暗流般不停將自己向下拉扯，如此這般滿懷著期待的「救贖」，這條路已經快要走不下去了。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

卡蘿坐起身，她白色的長髮凌亂的披在臉前，將這句話如此說出來的時候重重的痛楚也彷若將心臟攪爛一般。
她知道她多麼喜歡、甚至是愛著某些人，但當她意識到這點時就越加痛苦。正如同露參總是想不明白她的邏輯一般，卡蘿自己也無法從價值觀中找到立足點，過去潰爛的痕跡已經將未來的生活砸成了數不清無法辨識的碎片。

「你能讓我睡一下嗎？」
她勉強擠出了微笑，將自己埋進了吊床上鋪滿的毛毯裡。所幸，露參並不在意她的前文不搭後文。

「……晚安。」

隔天，商船停泊在港口補充物資，在那之後再也沒有船員看過卡蘿，她就那樣悄無聲息的消失了，連再見都沒有說出口。

唯一證明她在這艘船上好像存在過的東西，只剩下一張紙條——被放在了露參的吊床上，上頭只是潦草的用孩子般的筆跡寫了幾個字，揉皺的邊角有點爛爛的，而墨水也有點暈開的痕跡。

「我真的很喜歡你。 ——卡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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