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結束，下午的第一節課是生涯講座，會跟大家說明最近的產業趨勢，還有科系選填的說明。
徐彥辰邊打哈欠，邊跟同學們一起從教室走出來，其他教室的同級生，也陸陸續續走到教室外面整隊。
這時，他眼尖的發現，有個身影卻往反方向走。

「于一！要集合去大禮堂了，你要去哪？」
被叫住的少女腳步一頓，微笑著回頭：
「我要先去廁所，等等就過去！」

「喔……那我幫你留個位置在旁邊哦？」
徐彥辰不解地抓抓頭，伸手戳排在前面的曾郁翔。
「那傢伙最近是怎麼了啊？不是考得還不錯嗎？」
被戳背部的人沒有回答，只是把頭低下去。

噠、噠、噠、噠。

通往天台的樓梯間滿是灰塵。
然而，在階梯相同的位置上，有著層層重疊上去的運動鞋腳印，顯示有人沿著同樣的路徑，反覆造訪這裡。

喀啦、喀啦。

熟門熟路的使用迴紋針，攪開老舊的門鎖。
他走上天台，不規律的急促呼吸正在顫動著。
三月午後的陽光，像毛毛雨一樣的降落，灑在他身上。

瓦斯爐燒開的熱水，發出刺耳的尖叫聲。

『……確實以你的程度來說，勉強算是不錯。』
『志願序？那種東西你自己不清楚嗎？』

想要摀住耳朵的人，只能用無形的手扯起嘴角。

『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我都告訴過你了。』
『我很忙，同樣的話不要讓我說那麼多遍。』

為什麼我永遠都是▉▉？

少女用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
想知道如果乾嘔的話，
能不能把哽住咽喉的苦澀催吐出來。

……呼、呼……腳步好沉重。喘不過氣。
汗水從額邊滑落，沾濕瀏海和睫毛，眼睛鹹鹹的、澀澀的，視線越來越模糊。他用手背抹著，努力抬高腳步。

喘不過氣。為什麼。心臟好重。身體好沉。頭好暈。
為什麼？跑步本來是開心的事，為什麼會這樣？
他張開嘴，試圖用力的吸氣，吸入口中的只有疲憊。

『逼逼——』吹哨聲在操場迴盪。
「後面的！在幹什麼東西？還不快跑起來！」老師怒喝一聲，嚇的本來緩下腳步的學生們，不得不繼續加快。

體育課。明明是下午了，太陽還是大的不像話。
他試著閉上眼睛再睜開，一點用都沒有，手腳越來越不聽使喚，可身後的人不斷超過他，他不想當最後一個。

會挨罵的。又要，被討厭。
連少數能做到的事都做不到，糟透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靠近身旁。
一隻手突然伸進視野裡，捉住他逐漸脫力的手腕。

他嚇了很大一跳，掙扎著想要抽開。
可是，他發現自己連這麼一點事都做不到，跑步已經耗去他所有的力氣，他光是停下來，站著，就覺得好吃力。

……他討厭別人扯他的手腕。
不管過了多久都無法克服。

曾郁翔捉住他，半拖半拉的把他帶離操場，來到跑道邊的樹蔭下，眉頭緊皺，臉色異常難看的直直盯著他：
「你身體不舒服吧？為什麼不跟老師講要硬撐？」

沒有，一點都沒有。他沒有不舒服。
他微微一笑，搖搖頭，「……我沒事啊。」

「最好是，你聲音虛成這樣，臉色白的要死，還一直冒汗，我看你搞不好中暑了。走！我帶你去保健室！」
不曉得曾郁翔在生什麼氣，明明早上還會笑，現在卻每句話都在用力，他恍惚的眨眼，覺得耳邊嗡嗡作響。

握住他手腕的力道再度使勁，要拉他走。
他站在原地，樹蔭底下很涼爽，風徐徐吹來，他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天旋地轉，本就不順暢的呼吸越來越窒息。

放手，放開我，好痛，我沒事，我很好。
我真的很好，我沒有不舒服，我不想給別人添麻煩……

于一！曾郁翔好像在吼他，他聽不太清楚。

『啪！』

令他吃痛的狠勁突然鬆開了。
他愣愣的抬起頭，只見徐彥辰一把拍掉曾郁翔的手，目光是令人陌生的冰冷，似乎跑了一段距離，整個人還有點喘。

「你、」
徐彥辰沒讓人有機會開口，「靠，你看不出來阿一很痛嗎？他人就在不舒服了，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逼逼——』
伴隨著刺耳尖銳的高頻哨聲，體育老師察覺到這邊的動靜，一臉不悅的走來，「你們幾個，還敢在那邊偷懶啊？」

徐彥辰幾乎馬上舉起手回答，語氣聽起來與往常無異，「老師，于一身體不舒服，可以帶他去保健室嗎？」
體育老師淡淡的瞟一眼，不以為意，學生上課到一半喊不舒服逃避，屬於家常便飯，「那一個人陪他去就好。」

雪紡棕髮色的少女腳步踉蹌，到達極限。
徐彥辰連忙扶住他，「沒事了，我馬上背你過去。」

見曾郁翔面色陰鬱，動也不動的站著，徐彥辰忍不住提高音量：「你還愣在那邊幹嘛？幫我扶他上來。」
一語不發的人這才反應過來，動作彆扭、僵硬的在旁邊攙扶，讓于一整個人趴上徐彥辰的背脊。

「……喂，曾郁翔。」
揹著少女的少年前進幾步，轉過頭。

「你如果想跟他當朋友，就別那麼自私。」

熱辣的陽光鋪天蓋地，降落在整座操場。
起風了，死命拉扯、試圖遮掩的布幕，突然被掀開，曾郁翔不知所措的愣住，無助又茫然的望向徐彥辰。

像是知道背上的少女睡著了，不會聽見他們的對話，徐彥辰瞇眸一笑，完全沒有平常的欠揍和好動。
他就是靜靜的站在那裡，表情沉穩的不可思議。

「我一直都知道。但我只打算跟你講這一次。」
「不要再用那種傷人的方式表達關心了。你會後悔。」

曾郁翔看著兩人的背影漸行漸遠。

他突然意識到：他終究還是搞砸了。
把碎過一次，好不容易假裝拼湊回去的事物，又親手摔在地上，四分五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