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發現浮士德的下落，照理來說，此刻他應該待在大牢裡，與冰冷的金屬鐐銬度過每一分鐘，而不是出現在監獄外的任何地方，但是，沒什麼好意外的，正是因為知道，她才特意來到這裡。

失樂園如此昏暗；如此荒涼，無論是光線還是影子，都被濃烈的魔霧包裹在內，任何時候都可能成為罪孽的溫床，就如現在，浮士德站立於一座破敗的無名古殿中，為最後的一幕做準備，還沒有開始，但隨時也可能開始，菸味與有毒的魔素，在空氣中不和諧地混和。

忌妒或是色慾，本就難以行動，傲慢、憤怒，現在也下落不明，至於暴食，恐怕正忙著為西中城的混亂善後，剩下的只有不作為的怠惰，以及作壁上觀的貪婪。

「也就是說，差不多輪到我被你排除了。」貪婪之王雙手環胸，斜倚在斑駁的石牆上：「那麼，我出現在這，對你而言究竟是好是壞呢？」

「那得看妳是不是打算阻止我。」浮士德注意到貪婪，但他沒有跑，至少現在是，敵人當然是越少越好，到了這個地步，要完成這份工作，應當會容易許多，只要貪婪願意當作沒看到。

貪婪之王沉默地笑，她搖搖頭，確實沒有插手的打算，要是在這個階段，危機就被迫解除，作為一個故事，那實在是太過無趣了，沒有人會欣賞虎頭蛇尾的結局。

「聽過『惡魔的遊戲』嗎？」但是，對於浮士德的行為，她仍有話想說。

「輪盤賭，將鋼珠丟進紅黑相間的圓盤裡，看最後落在哪一格……妳是說這個？」他吸了一口菸，輕描淡寫地說，他不賭博，但這點事自然曉得。

「你就像那顆鋼珠，不斷在紅與黑之間跳躍。」真正控制轉盤的人到底是誰，她不確定，不過，只要法則還存在，有一個結果勢必無法改變：「要知道，你絕不可能同時在兩個顏色間停下。」

「放心吧，我從來沒覺得自己站在哪方。」說完，他吐出一口嗆鼻的霧。

「哈，真是如此嗎？你寄生在惡魔島，卻又盜取屬於暴政光榮的科技。」貪婪之王的話語帶刺，可她不認為自己正在嘲諷，僅是談論事實：「這可不算厚道哪。」

「這套系統本就是我的研究成果，我是它的父親。」以浮士德的立場來看，竊取這說法並不準確，甚至能說冒犯，是一種不實的指控，他雖沒有表情，口吻中卻有微微的慍怒，不溫不火：「我為它付出許多。」

「付出啊？比方說，過往那些因你的研究而犧牲的人？」就貪婪之王所知，這個人正是因此被送入惡魔島的牢房，在他的實驗中，總是秘密地伴隨許多吶喊與掙扎，假如當時沒有受到揭發，直到現在，也依舊在做一樣的事吧。

「革命與文明終究是靠犧牲得來的。」浮士德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改變，對他而言，這是極其輕微的小事，不值一提。

「我不會反駁你。」貪婪之王可以理解，無數次的歷史都有相似的遭遇，況且，她到此來的本意並非談論道德哲學，而是滿足自己的好奇心：「那麼，告訴我你們究竟在打什麼算盤，我真的很有興趣啊。」

「若真想知道，只要安靜地等待它發生，妳自然會理解。」這應當是不該透露的事，起碼之前是，但現在，索性拿來做為談判的籌碼，更為適切：「不過，如果妳願意待在場外，也許我能給妳一點提示。」

「我能當作這是一種威脅嗎？」她挑了挑眉，聽得出浮士德正在要求她，不要干涉接下來將出現的任何事。

「不、這是一場交易。」浮士德沒有自大得認為自己的戰力能與七席並駕齊驅，於是，他盡可能讓更多人先行離席。

「事到如今，說與不說，對你而言都不成大事。」她想，災厄遲早會降臨，浮士德對此抱持自信，所以才會對她提出交換條件，她聳肩，雙手一攤，感嘆道：「這可真是賺翻啦，梅菲斯特。」

「我就答應你提出的條件吧，大惡魔。」也罷，這個交易商品，對貪婪來說並不難給，原本她便沒有想要加入戰局，許可之後，她安靜地等待對方的回答。

「……」
「這麼做是為了破壞天界的規則。」浮士德熄了最後一支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