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能記得的故事從十年前開始。

2014年，我還只是個國中生。說來很巧，我在那年1月註冊噗浪，3月就爆發了318學運。那時的我不知道過去一段時間立院的爭鬥、不知道服務貿易協定、甚至連立法院都只是個模糊的名字，面對噴發而出的資訊無所適從，幾乎淹沒其中。

在那之前我從未想過這片土地的未來與過去，只是輕飄飄地活著，沾不到底下積累的血淚與憤意，快樂但無根，像風一吹就往四處飛的蒲公英。

然後3月、然後4月，學生們進了立法院又出來；人潮聚在立法院外又散開。我與同樣年代的許多年輕人一樣，睜開了眼，像是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光。

我已經不記得在更之前的自己做何想法，或許那次之後我就成為了不同的人，第一次理解過去曾發生的歷史真切存在於周圍，第一次感受到對一個國家的感情。

與對外國、那種源自影視作品或想像的憧憬不同，長於一片土地上的情感更加真切、更加沉重。光是站著，就像是貼在國家的胸膛上，真實感受脈動與呼吸，你知道那裡有著生命。

原來愛一個國家是這樣一件事。

更小的時候，我曾撞見我媽在某個假日一個人靜靜流淚。我從小就知道，她是個堅強也好強的人，幾乎沒在我們面前掉過淚，少數幾次大概是親人的喪禮上。即便是那種場合她也就哭個一回，哭完之後日子就繼續過，還會笑著跟我說那些親人以前的糗事。

我大概是個對情緒很遲鈍的孩子，但向來堅韌的母親哭了還是件天大的事情。我不記得我問了她什麼、也不記得她回了我什麼，好像說是選舉吧。大一點之後把模糊的記憶拼湊起來，才大概明白那是2012年的總統選舉。

原來愛一個國家是這樣一件事。我後來終於體會我媽眼淚流淌的冰涼與滾燙，那是失望、那是憤恨、那是苦澀、那是不捨；那是愛，那都是愛。

開了眼之後，我毫無意外地長成了一個憤青，附加同人女身分。同人女身分讓我交了許多志同道合的朋友，憤青身分則讓我選擇了另一條人生道路——也還有大考失利這個因素。

總之，我放棄了最初的理組夢，成為了文組生，現在要自我介紹，我會說主修社會學與人類學。但都沒學好就是了。

接下來的幾年也是有起有伏，各式各樣的小黨也在立法院一役後創立，學生運動風起雲湧，我踏上了探索過去歷史與未來理論的路途；2016年蔡英文當選、2018年縣市長跟公投輸得慘兮兮。

我還記得2018那年我市長投姚文智，公投太多了說不上來，總之跟大家都一樣，市議員還投給歐巴桑聯盟，結果是全軍覆沒。但至少我在那時就已經是柯黑，就算個慘勝。

4年前大概是最糟的時刻。韓國魚風潮席捲全台（請原諒我還是不想打ry），伴隨而來的是香港的反送中運動。我已經刻意減少看政治新聞與評論的時間，但無意間看到的幾段文字，還是會讓我如心悸般抽痛。

有幾個夜晚真的連閉上眼睛都不敢，只能和一起焦慮的朋友互相傳訊息，在陰暗的寢室裡讀著那些往來的文字，有如兩個快溺斃的人在水底交換呼吸。

家人也第一次提出了移民的可能。逃跑成為了一個選項，而我初次感受到分離的預感。與熟悉環境的分離、與親朋好友距離上的分離，與埋在土地中的根的分離。我不想走、誰會想走，出生的嬰兒不能再蜷縮著身體過活，我也不是那個輕飄飄的蒲公英了。

原來愛一個國家是這樣一件事。

那一年是一場看不到盡頭的馬拉松，時不時讓人喘不過氣、恨不得眼前一黑直接暈倒，或是坐上時光機去到塵埃落定的時候，但終歸走到了底。那個週六，一個漫長的午睡醒來，我悄悄走到客廳打開電視，新聞上不斷更新的數據告訴我，還好我們選擇了比較好的未來。

還好我可以兌換到一堆人的祭品。

但回顧這段時間，我也發現⋯⋯

我沒還祭品。

不得不說實在是非常羞恥，好不容易兩個都有上了，卻一個都沒還，實在是該反省一下人生。所以又到了今年發祭品文的時候了，

如果美德配成功贏臺灣，就出騎馬釘師徒R18本，把之前的債還回來
如果民進黨國會過半，就出騎馬釘百合師徒R18本，一直愛愛一直爽

先騎馬釘就好，萬年沒發車的人實在不敢說什麼大話，但又想不到什麼能端出來當祭品的（喘

依然沒有直接奔向完美結局，2022年又是一塌糊塗。不只如此，我們還接連輸掉了許多優秀人才，陳時中、林智堅、陳吉仲⋯⋯。

我媽再次提到移民的事情，她這次似乎沒哭了，長年下來的磨損可能逐漸耗掉她的愛，她神情淡漠、毅然決然地說，如果這就是臺灣人民的選擇，不選擇良善、投向令人唾棄的那方，那她也沒必要與這些人為伍了。

就走了吧，不再當臺灣人了。

我當下沒能回答，沮喪的人說什麼都像是倒垃圾，兩個沮喪的人湊在一起就可以去開垃圾車。後來充夠了電，我才給出了我的答案：我不想走，我想留下來。即便事情變得一團糟，我還是想要站在這片教會了我愛、初次給予我觸動的土地上，說自己是臺灣人。

我還是想要相信，相信民主、相信這片土地、相信這片土地孕育出的人民、相信過去10年在起伏中度過的歲月。那一切的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對我而言是有意義的，我在這之中誕生、睜眼，乃至於成長。我不打算生小孩，但如果要誕下骨肉，要將自己的一切傳到未來，比起一個單一的個體，我更希望那是臺灣的未來。

為臺灣留下一個民主自由的環境，一個想愛誰、想成為誰、想如何生活都會得到贊同與尊重，那樣友善而充滿可能性的國家。延續這樣的社會給未來世世代代的臺灣人，那才是我想要的。

明天去投票，三票民進黨，我相信這會是朝向夢想未來的第一步。明天，去投票！

去投票！